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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2024-09-13 16:31:39 作者: 張無聲

  第12章 12

  臨近臘八,穆晏華要出京一趟。

  倒是不遠,只是有個案子他得親自去才放心。

  所以這日早膳寧蘭時是自己用的。

  約莫是穆晏華同他一起用膳太多次,他已然習慣,如今桌上只有他一人,他還有些彆扭,思緒也不由飄遠。

  那賑災銀兩的貪污案,大抵是過去了。

  薛相併未求到宮裡來,但穆晏華作為東廠廠公、掌印太監,在宮外亦有自己的府邸,所以薛相到他宅邸上談,或者是在宮裡別的地方聊一聊,也很正常。

  左右都是他無法知曉的。

  他只知早朝時,仍舊見薛尚書站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寧蘭時垂眸,放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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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圓子擡眸看了眼,走近了幾步:「殿下,今日早膳不合胃口?」

  「……不是。」寧蘭時輕聲:「是我有些吃不進了,可能睡太飽了。」

  他站起身:「走走吧。」

  他這個「走走吧」太突如其來了,小圓子頓了下,忙用眼神示意其他人準備起來,然後跟上寧蘭時:「殿下要去御花園?」

  寧蘭時嗯了聲:「這段時日怕冷,都沒怎麼活動過,感覺骨頭都懶了。」

  有人端了手爐來,也有人拿了狐裘來。

  寧蘭時沒拒絕,拿在手裡,也任由小圓子給他披上。

  昨夜才下了場大雪,雖說宮人們一早就起來掃雪了,但道上還是一片淒寒,但寧蘭時卻覺得腦袋終於清明了幾分。

  只是他未曾想到,居然能在這樣的天撞見他父皇的宮妃。

  那女子頭上珠釵沒有多少,身上的衣著也並沒有太過華貴,反而是偏向利落英氣的打扮,身邊更是只跟了個瞧著個頭也算高大的宮女。

  她負手而立,在見到寧蘭時時,便一揚眉走了過來。

  小圓子默默上前一步,低聲飛速道:「這位是靜妃,膝下有二子一女,父親是梁國公。」

  梁國公,那是武官,從前還領過軍隊的。

  寧蘭時垂眼,微微拱手:「靜妃娘娘。」

  靜妃眉眼亦有幾分颯爽:「聽聞你身子骨不好,怎的大冬天的出來了?」

  「宮裡待著悶,便出來走走。」

  寧蘭時視線微偏著回話。

  靜妃:「也是,我也覺得宮裡悶得很,可惜這大雪又壓折了好些枝葉,更加無趣。」

  寧蘭時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宮人們正在清理的斷枝,並未言語。

  靜妃又轉向他,細細看了他片刻:「你倒是同你母親長得像。」

  寧蘭時一頓。

  他藏在袖袍里的手緊了幾分,指甲無聲地摳了一下手爐的雕花。

  ……她是何意?

  想試探他?還是在找他的薄弱點以此攻破他?

  靜妃也不在意他的沉悶,只略有感慨地說:「我從前同你生母在一個宮中,她是個絕佳的妙人。」

  寧蘭時低著頭,到底還是心動了:「靜妃娘娘……還記得我生母?」

  「當然。」

  靜妃輕笑:「我同她一塊兒生活了五年,後來她先升了妃位,被賜了蘭蕙宮,即使如此,她也還是拿我當姐姐……」

  說到一半,靜妃便停了下來:「這兒冷,殿下若是不介意,不如到前頭的亭閣中說話?那兒燒了地龍,也不怕殿下著涼。」

  寧蘭時終究是沒拒絕。

  嬤嬤鮮少與他講他生母的事,寧蘭時便也不問。

  靜妃同他說的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但寧蘭時喜歡聽。

  她說玉妃是她見過最知書達理的女子了,還說也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女子。

  「你看這宮裡的花千千萬萬、奼紫嫣紅、爭奇鬥豔,唯獨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兒,這滿園無論春夏秋冬,都要失了顏色。」

  靜妃陷入回憶,喃喃:「她用白綾自盡那一日,我都覺得她不是自盡了,而是終於變作了蝴蝶,從這高高的宮牆裡飛了出去,從此自由。」

  寧蘭時沒見過江解意,他想像不出來。

  但他能夠從靜妃口中慢慢勾勒出來一個模糊的形象,因為靜妃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大雪過後,便是晴天。

  日光灑落在雪上時,靜妃的話頭又停了。

  她笑著看向寧蘭時:「我今日出來的匆忙,身邊只帶了一個宮人,能不能勞煩殿下身邊的人幫我去撿一些折下來的枝葉,好讓我帶回宮裡去插在瓶中賞玩。」

  寧蘭時微頓,看了小圓子一眼,沉默了半晌,到底還是說:「小圓子,你們去吧。」

  小圓子低頭:「是。」

  寧蘭時帶來的人也不多,都走了,身邊便沒人了。

  靜妃就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快速地交到了寧蘭時手裡,用氣聲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是個好的,這事無論你應允與否,都不能叫晏華公公知曉,你知道的吧?」

  寧蘭時覺得她真是膽大。

  但她動作確實足夠快,應當是練過武的,在旁人眼裡她剛才的動作就是不小心掃靠了一下寧蘭時的袖子而已。

  他攥緊了手中的信,也不敢推回去。

  如果不小心在此時露了餡,那便徹底沒了挽回的機會。

  .

  寧蘭時回了東宮後,便自己躲著看了。

  這是一封信,裡面有兩封,其中一封內容很長,是梁國公讓靜妃轉交給他的,大概意思便是說,宦官當權、民不聊生,梁國公願意輔佐他真正上位,而並非由著穆晏華擺布,但此局需要長期籌謀……

  信的內容真的很長,寧蘭時單論信而言,覺得其字字珠璣,也是句句誅心,將如今的局勢、他未來登基要面臨的局面全部都分析得很清楚。

  寧蘭時並不覺得他說得有錯,但拉穆晏華下位……

  寧蘭時垂眼,眸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慢慢將信折好,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他不是不想,他甚至願意將這個位置讓給他人。

  只是……

  穆晏華倒了,他真的還能活嗎?

  靜妃的態度是好,梁國公的言辭也十分懇切,可他們真的能信嗎?

  而另一封,大概是想要用來做偽裝的,都是一些沒什麼威脅的,問他是否安康,聊及和他母家是舊友如何如何。

  寧蘭時攥緊了手裡的信。

  他自小便知道一件事,在這宮中,人能信的只有自己。

  至少現在有一件事肯定的。

  穆晏華活,他才能活。

  他沒有靠山,沒有母族,除卻皇室這冷漠的血脈,再無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是那無根的浮萍,十八年來,他的池子只有嬤嬤。

  如今嬤嬤出宮,他的圍牆便又只有穆晏華。

  可是……

  梁國公他們還什麼都沒有做,要是交於穆晏華,他們會如何?

  寧蘭時深吸了口氣,腦袋思緒混亂無比。

  他不確定…穆晏華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封信。

  他甚至有點不信穆晏華不知道。

  寧蘭時靠坐在了椅子裡,閉上了眼睛。

  .

  午膳時,還是寧蘭時獨自用的。

  他吃的也沒有往日多,小圓子有點擔憂:「殿下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沒事。」

  寧蘭時沖他笑了一下:「只是有些沒胃口。」

  心裡揣著大事,能吃半碗飯就已經不錯了。

  「……廠公,可有說何時歸麼?」

  小圓子愣了下森*晚*整*理。

  主要是…這是東宮,不是穆府,穆晏華來這兒,不是「歸」。

  但小圓子沒說什麼,只是道:「千歲約莫會在晚膳前入宮,殿下要等廠公一塊兒用晚膳嗎?」

  他補充:「廠公交代過了,他若是過酉未歸,便讓殿下先用。」

  寧蘭時說好,卻又說:「等他到戌時吧。」

  小圓子應聲:「是。」

  寧蘭時起身往書房走,小圓子跟上:「殿下要寫點什麼嗎?」

  寧蘭時:「看看奏摺。」

  小圓子:「那奴才為您研墨?」

  「好。」

  寧蘭時點頭:「麻煩了。」

  小圓子忙道:「這是奴才分內之事。」

  下午過半時,寧蘭時也剛好批完最後一本。

  他便聽見外頭響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聲音——

  「千歲。」

  「廠公。」

  寧蘭時放下筆起身,便見穆晏華直接推門進來。

  兩人對上眼,寧蘭時注意到他的眸光有幾分淡,他掃了小圓子一眼,小圓子便低頭退了出去。

  寧蘭時朝穆晏華走了兩步,穆晏華卻已邁開步子,掠過他的同時,也是直接攬住了他的腰。

  寧蘭時還未反應過來,人就在書房門閉合上的同時,被穆晏華撈到了椅子上,坐在了他腿上。

  他身體微僵:「……廠公。」

  穆晏華語意不明地應聲:「嗯。」

  他隔著腰帶撚了撚寧蘭時纖細勁瘦的腰身:「他們說你早上中午都沒吃什麼東西?怎麼了?」

  寧蘭時這幾日其實已經在他膝上坐多了,也沒有之前那般不自在了,他就是有點不習慣穆晏華剛才那個動作……

  跟強盜似的。

  「有些沒胃口。」

  「我看看。」

  穆晏華說著,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像模像樣地給他搭脈。

  他還會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把這句話擺在臉上了,穆晏華轉而握住他的手腕時,就揚眉說:「你以為東廠都是些什麼?要學的東西可多了。」

  他輕撚著寧蘭時手腕內側的軟肉,惹得寧蘭時不由顫了顫,他的眉眼才終於染上了點笑意:「也沒生病,怎麼就沒胃口?」

  寧蘭時哪知道。

  他不敢掙開他狎丨昵動作的手,只換了個話題:「廠公。」

  寧蘭時低聲:「我有事同你說。」

  穆晏華揚眉:「說。」

  寧蘭時動了動手腕:「你先鬆開我才能拿……」

  「這個?」

  穆晏華已然從他的袖中摸出了折好的信。

  寧蘭時微頓,意識到他剛才到底在摸什麼了,垂下眼帘:「是。」

  他把信中的內容大概複述了一遍。

  穆晏華沒拆開那封信,而是將其放在了桌上,一手攬著寧蘭時的腰身,另一隻手給他撥弄了一下他的髮絲,語氣溫柔:「殿下,臣怎麼知道你沒藏什麼呢?」

  他笑吟吟地:「若是這一封信里有三封,你交出來的著兩封是糊弄臣的呢?」

  「……廠公也知道,沒必要,不是麼?」

  寧蘭時抿住唇:「可若是廠公不信,那我作何解釋都沒有用。」

  穆晏華輕笑,指背滑落在寧蘭時的臉頰上:「怎麼還委屈上了?」

  寧蘭時還未說話,穆晏華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封信上,漫不經心道:「……殿下覺得如何處理是好?要不殺了?」

  寧蘭時一驚,下意識地攥住了穆晏華的手腕,生怕他喊人進來去辦差:「廠公。」

  穆晏華挑眉,寧蘭時動動唇:「我去拒了他們,斷了這個念想就好,沒必要……」

  「殿下不想他們死?」

  當然!

  梁國公一族還什麼都沒有做啊!

  穆晏華垂眼,同寧蘭時帶著懇切的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耐心道:「殿下這是求人的態度?」

  寧蘭時何等聰明的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手指不由收緊了幾分。

  他還抓著穆晏華,穆晏華自然有所感應。

  穆晏華完全不生氣,只覺得他這樣子格外可人。

  寧蘭時閉了閉眼,湊上去,很輕地在穆晏華臉上碰了碰。

  然而穆晏華沒說好不好,也沒給出任何的態度,只是依舊垂著眼帘,晦澀不明、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他甚至沒有動。

  寧蘭時卻無端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一下、又一下。

  從臉到下頜線,到最後寧蘭時乾脆豁了出去,顫著在他唇角落了一個吻,又移到唇中……

  還是穆晏華依舊沒發話,寧蘭時才啞著嗓音開口:「廠、廠公。」

  到底要他怎麼做?

  能不能給個準話?

  穆晏華擡起手,在寧蘭時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才終於開口:「睜著。」

  寧蘭時扼制住自己的本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尾,然後聽這惡鬼笑的惡劣:「別閉眼,再來一輪,漏一個,我便殺他家一個。」

  寧蘭時不可思議地看著穆晏華。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親了他幾下!

  所以這事兒,就只能往多了去,寧蘭時根本不敢少一個,他反反覆覆親過穆晏華後,確認只有多沒有少後,才終於低下了頭。

  在穆晏華興致很好地喊趙寶時,他都沒在意自己還在穆晏華懷裡了,而是偏頭靠進了穆晏華的懷裡,把自己藏在裡頭。

  他這輩子都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坐在男人懷裡這般……這般……!

  穆晏華揚眉,掌心撫上他的脊背,眉目含笑。

  趙寶進來時,就見到這一幕,驚了下便忙垂頭跪在地上:「廠公。」

  穆晏華慢悠悠道:「跑一趟,賞梁國公家金葉子十五片。」

  趙寶:「……?」

  啊?

  突然賞梁國公就算了,怎麼才賞十五片金葉子????

  趙寶不知道穆晏華又發什麼瘋,也只能問一句:「廠公…什麼由頭?」

  穆晏華看著懷裡已經自閉了的人,笑道:「今夜月色不錯。」

  趙寶:「???」

  這也沒入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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