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夢裡也要和她斷得乾淨
2024-09-12 20:46:11
作者: 程軼軼不舉鐵
烽火硝煙的夜褪去烏黑的皮囊,翻出最柔軟的魚肚白。
穆知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樣的場景。
黑白不分明的天,相融相交。
像他們。
手機不停傳來郵件新聞推送,吵得人心煩意亂,穆知關了機,躺在已經睡死過去的艾佳瑤邊上,閉著眼睛醞釀了很久,睡意才逐漸沉澱。
這晚她夢到了許多場景,有父母車禍離開的,有她死皮賴臉追在紀遠成屁股後面的,有她孤身站在摩天的大樓窗前的,獨獨沒有一幀是關於聞駱的。
就像是老死不相往來,夢裡也要和她斷得乾淨。
「叮咚……」
晨光泄露,眼皮被照耀到發燙,穆知擰著眉睜眼,推開艾佳瑤的手臂,撈過鬧鐘看了一眼,居然已經十點了。
林梢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出現:「穆總,穆總您在裡面嗎?」
穆知煩躁地嘖了一聲,隨手扯了件真絲睡袍,邊走下樓梯邊繫著腰帶。
林梢收了拍到通紅的手,想著人可能真不在這,準備轉身時,背後驀然滴的一聲,他迅速回頭:「穆總。」
「嗯。」
穆知開了門就打著哈欠轉身,到廚房先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散漫慵懶地問:「穆知青又拿我遲到大做文章了?」
林梢頭搖得飛快:「穆經理去H市出差了,不在公司。」
「那你急匆匆的慌什麼?」
穆知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說著就要上樓。
林梢從她還帶著起床氣的眼神中看出了擾人清夢四個字,眼皮一條。
「聞女士她……」
林梢仰頭去看那道愈來愈遠的纖細背影,停頓了一下,捏了下手指,說:「去世了。」
啪嗒啪嗒的動靜戛然而止,拖鞋仿佛被主人的靜止凝滯住,穆知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梢攥著工作包的手指都要抽筋了,那道聲音才仿佛從遠方傳來。
「你再說一次。」
輕飄飄的一句,莫名讓林梢感覺到巨大的壓迫感,他擦了一下額頭的細汗,說:「聞女士今早在療養院……不幸去世了。」
「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
落地窗外有陽光灑進來,卻照得屋內烏雲壓頂。
林梢悄悄抬眼去看,樓梯上的女人身形如定住一般鎖在原地。
他想了想,試探又透著謹慎地道:「據說聞先生守了一晚上,到早上接到通知時直接暈了過去……」
女人動了下胳膊。
她似乎長長地吸了口氣,片刻後才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林梢立時鬆了口氣:「好的。」
原本啪嗒的動靜變成了噠噠小跑,穆知迅速回到臥室,打開衣櫃把衣服一股腦扔在床上,眼神掃了一圈,抽了條黑白相間的針織裙和配套大衣,鑽到衛生間換上。
艾佳瑤從衣服堆里把自己刨了出來:「穆知?」
穆知從梳妝鏡里看到她惺忪的面容,上了個粉底液遮了下熬夜的黑眼圈,把長發隨意捲成了個丸子。
「聞駱姑姑去世了,我要去一趟醫院,你在家等我?」
艾佳瑤在她風風火火的動靜里懵了兩秒,反應過來後騰地站了起來:「等等,你不能去!他昨天說了什麼你都忘了嗎?」
穆知被她拽住手腕,動作停了一拍。
眼神動盪了一下,她揚手揮掉艾佳瑤的手。
「我不是為他,而那是一條人命。」
艾佳瑤翻了個白眼,上回她也是拿這個藉口打發她去找林佑興的。
看著穆知不管不顧迫切的動作,艾佳瑤手一錘被子,捂著腦袋站起來:「那我陪你去!免得你又被那小兔崽子占了上風!」
穆知沒理她憤慨到恨不得將聞駱挫骨揚灰的樣子,聽到這話找了套衣服丟給她,摸到地毯上的手機才想起來早就被自己關機了。
插上充電器,屏幕一亮,數十條未接來電顯示出來。
多數是木醫生和林柏舟的,從凌晨四點開始到剛剛的五分鐘之前。
她有些懊悔地皺了下眉頭。
兩人趕到療養院的時候,木醫生早早等在門外。
不等人發問,他衝著穆知噼里啪啦解釋起來:「穆總,按理說林教授的手術近乎完美,聞女士的清醒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昨晚不知道什麼情況,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搶救已經開始來,林教授趕到之後不到三十分鐘,人就走了。」
穆知隨著一群人走到電梯口,問:「原因是什麼?」
木醫生搖頭:「呼吸道感染導致的肺部嚴重損傷。」
穆知:「為什麼會感染?」
「……原因有很多,我們暫時還不能一一排除。」
有些話他有所保留,這麼多年的植物病人身體機能多少都有損壞,即便渡過了那麼高難度的手術,能否醒來誰也不能保證,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在入住任何療養院之前都會提前告知。
所有家屬在選擇療養院的時候都該有這麼心理準備,但那天真的來臨,又有幾人能做到真的坦然。
穆知緊了緊手心。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木醫生沒有同行,本來也就不是這所醫院的人,穆知點了下頭,算是打道謝。
轎廂緩緩上升,艾佳瑤悄悄去打探穆知的表情。
她神色木訥,仿佛陷入回憶,艾佳瑤抿了下唇,拍了下她的肩膀:「事已至此,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
穆知宛若回過神,淡淡說了聲:「好。」
艾佳瑤鬆了口氣,她怕穆知想起當初她父母車禍離開時的那一幕。
電梯門打開,艾佳瑤正準備摁下關門鍵,纖細的肩頭從她手下溜走。
「穆知!」
艾佳瑤這才恍然大悟,穆知這是根本沒聽到自己剛才的話。
她跺了下腳,追了出去,前頭的穆知已經找到了病房位置,卻沒有進去,隔著窗看裡面的景象。
聞駱站在病床前,看著護士將白布蓋上女人頭頂,那張昔日綻放過的笑顏將永遠車沉寂在冰冷的黑暗裡。
喬晟形哭得撕心裂肺,伏在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背上,不能自已。
余姍幾次伸手,停頓又收回,仰頭紅著眼去看不言不語的男人,嘴唇蠕動。
穆知猜,她想說的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男人卻搖了下頭,倔強地沒有滴下一滴眼淚。
喬晟形猛然抬頭,雙手提起他的衣領,聲音透過玻璃傳到走廊,所以穆知聽得無比清晰。
他問的是:「你昨晚去哪兒了!」
心臟驀然停了一拍,穆知忽然失聲,什麼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