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沉默的除夕夜
2024-09-12 08:49:15
作者: 坐山觀海
看到齊春這副沒出息的模樣,阮亮也沒笑話她。他催促齊春:「齊春,過來簽字。趕緊,後面的人都等著呢。」
齊春身邊幾個婦女推她:「快去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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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春感到她的兩條腿都輕飄飄的。
王浩把簽字本推到她面前,可是她兩眼茫然,找不到她的名字。
阮亮指著本子上第一排:「齊阿姨,你的名字在這兒呢。你不想寫字,按手印也行。」
印泥都準備好了。
齊春恍恍惚惚地按了手印,王浩遞給她38塊大鈔:「齊嬸,數一數。」
三張十塊地,一張五塊的,三張一塊的。
正好。
齊春捏著這厚厚的一疊錢傻愣愣地站著,突然舉著錢說道:「廠長,以後我每天都來幹活。」
她要首先表態,先把這個工作給占住。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來。
阮亮大手一揮:「快回去做好。下一個,二爛,47塊。」
二爛是個年輕小伙子,到現在連個大名都沒有,大家都叫他二爛。
二爛傻傻站起來:「我、我也有年終獎?」
這時候,阮櫻說話了:「二爛,過來。」
二爛有些慌。
他手還沒洗,衣服也有些髒。
他不配站在美麗的廠長前面。
他好後悔,今天來的時候,為啥就沒換套新衣服。
他娘拿著他的工資,剛給他做了套新衣服,說是過年的時候穿。
不過,幸好他昨天去鎮上理了頭髮,花了5毛錢。
這個髮型給他壯了壯膽子。
阮櫻又叫了一聲:「二爛,麻煩你過來。」
一個小伙踢了二爛一腳,二爛這才一步步挪到阮櫻面前。
「廠長。」
阮櫻笑了笑:「我今天要特別說明一下。我們石塘村的小伙子二爛,表現非常好,工作積極,認真,並且非常盡心盡力。」
「一個月前,大家都在打掃甲板。二爛也在擦甲板上的魚鱗。要知道,如果魚鱗粘在皮膚上長時間不清理,就會長在上頭,以後說不定就會長成腫瘤,發膿潰爛還是小事。」
「嚴重的會帶著細菌侵入血液,導致人病重,甚至死亡。」
這些,阮櫻已經讓阮亮給大家科普過,還給漁民們看過圖片,因此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等大傢伙都離開了甲板後,二爛這個小伙子,再次去甲板上檢查。」
「那些沒打掃乾淨的地方,他重新擦了一遍。」
「當時,我在駕駛艙看雷達,阮副廠長也在。」
「我們都看到,二爛不僅把甲板重新打掃乾淨,還下水把貼在船底的藤壺給鏟掉了。」
「而他做好這件事後,絲毫沒有聲張,默默下船走了。」
「就這樣的小伙子,做事盡心,盡責,不求回報。我們從小事上面,能看到一個的人品。二爛這樣的人,是我們需要的人才。」
「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除了規定的年終獎外,額外給他十塊的獎勵。獎勵他默默付出的品德。」
所有人都聽呆了。
還有這事兒。
平時二爛在他們村里是一個安靜的存在,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還有這本事?
關鍵是,二爛干點兒活兒,竟然還能讓廠長和副廠長看到。
這走的是什麼狗屎運啊。
所有人都眼紅地看著二爛。
阮櫻接著說:「以後大傢伙都有機會掙這個額外的紅包。二爛,過來簽字。」
二爛握著筆的手一直在大哆嗦。
他只上了小學,那個字,寫得跟狗爬一樣難看。
阮櫻笑了笑:「二爛,你大名也叫二爛?」
二爛臉上一紅,低頭不敢看阮櫻。
一個小伙子高聲說:「廠長,他大名就是二爛。他從小就叫這個名。」
二爛的臉更紅了。
腦袋幾乎要低到桌面上去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站起來:「廠長,我是二爛爹,麻煩廠長給起個名吧。」
阮櫻一愣:「叔,這樣不好吧。」
那老者一臉黑色的褶子,吹了一輩子的海風的臉龐布滿風霜:「我們家都不識字,還請廠長幫幫忙吧。」
阮亮也跟著說:「二爛這個名兒的確不好聽。廠長,你還是給他取了好聽的名兒。他眼看著就要說媳婦,怎麼得有個好聽的大名才行。」
老者從人群里擠出來,佝僂著腰,臉上堆笑:「廠長,麻煩您。二爛老早說了,要您給他取個好聽的名兒。」
他踢了二爛一腳:「二爛,還不求求廠長。」
二爛支支吾吾地:「廠長,麻煩您……」
阮櫻沒為難二爛:「大叔,二爛是我們的典型,是標兵。必須得取一個名字,配得上我們二爛。」
她沉吟片刻:「大叔,人人都希望自家豪富,我看,就讓二爛叫阮家豪,怎麼樣?」
阮家豪?
好名字。
不等老者點頭,二爛大聲說:「這個名字好,我就叫阮家豪。」
他挺了挺腰身,站得筆直:「阮家豪。」
好像換了一個名字,就換了個人一樣。
自豪、驕傲。
老者也高興:「廠長,孩子喜歡,我們都喜歡這個名字。等回頭,我們給廠長送只活雞過年。」
周圍的人再次哈哈笑起來。
阮亮接著發年終獎,一個個人都笑逐顏開,拿著大鈔交流心得。
這筆錢是意外之財啊。
當然要想想怎麼花。
留下一半存起來,其餘的,過年花掉。
盡情過個新年吧。
等家家戶戶都在放鞭炮過除夕的時候,阮櫻和蘭雅並沒有等到葉淳光回家。
「媽,也不知道他在海上能不能吃上餃子?估計也不能放煙花。」
阮櫻坐在床邊,蘭雅陪著她說話。
「傻瓜,他艦隊上啥都有。廚師都是精挑細選的,手藝比咱們還要好。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別胡思亂想,這樣對胎兒不好。」
阮櫻放下胎教書:「媽,我這幾天總是做噩夢,睡不好。你說,是不是他出事了?」
蘭雅立刻不樂意了:「呸呸呸,烏鴉嘴。」
阮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也跟著:「呸呸呸,烏鴉嘴。」
張阿姨回家了,現在家裡只有阮櫻和蘭雅兩個人。
婆媳倆的話都不多,院子裡安靜得很。
而隔了幾個院子的蘇愛國家也非常安靜。
他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
他想抽支煙。
窗外噼里啪啦響起來一陣鞭炮聲,他仿佛沒聽到。
煙盒就在眼前的桌子上,可是蘇愛國的手,愣是摸不到。
好不容易摸到煙盒,抽出來一根煙。
這煙,還是葉淳光幾年前送給他的,他一直捨不得多抽。
饞的時候,拿出來聞一聞過癮。
現在,他抽出來一根,叼在嘴裡。
接著拿火柴,捏著根火柴劃拉。
可是他怎麼都劃不著那根火柴。
蘇愛國一下把整盒火柴都扔地上,抬腳要踩。
可是,那隻腳,最終沒踩下去。
他默默撿起來火柴盒放在桌上,就那麼叼著煙,沉默地坐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