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仇恨

  「請公子不吝賜教！」悟戒半信不信，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了起來。

  「附耳過來。」趙抗低聲在悟戒耳邊說了幾個字。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公子真是見識過人啊！」悟戒聽後大喜。他本來以為趙抗當時會要他當僕人，結果他卻只是開了幾句玩笑，這令悟戒對趙抗的觀感好了不少，倒反而生出了幫趙抗一把的想法。於是晚上他偷偷找到那第四位外門長老，將其打得一個月內起不了床，只好由他來替代，到時候便可以還趙抗一個人情了。

  「有興趣講講你的經歷嗎？有什麼痛苦，不要一個人獨自承擔，說出來會好過一點。」趙抗留心觀察了下，悟戒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魁偉，要是在那些崇尚陽剛之美的朝代，他絕對算得上一個美男子了。即使按宋代的審美標準，也看不出他有多麼窮凶極惡。可他名聲不好卻是不爭的事實，趙抗不由對他的經歷有些好奇起來。

  「我雖然從小力氣就很大，但直到十八歲時我都還沒有學武，直到那件事以後……」悟戒的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哀傷。

  悟戒俗家名字叫做孫磐，算是將門之後，但因為宋代重文輕武，所以孫磐空有千斤神力，卻在父母的逼迫下，不得不整天鑽進故紙堆里，將考取功名作為他的人生目標。儘管有些浪費天賦，但那段歲月卻是孫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除了父母的慈愛與兩位兄長的照顧以外，他更是與青梅竹馬的表妹私定終身。兩家父母也都同意，只要孫磐考取了功名，便給兩人大辦婚事。

  

  可是誰也沒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在十七年前的那次浩劫中化成了孫磐心中無法忘卻的夢魘。靖康年間金軍圍困汴京之後，欽宗趙桓害怕其威勢，不但不敢下令全城軍民奮勇抵抗，反而把希望寄托在敵人的手下留情上。孫磐的二哥是一個老實憨厚、心地善良的青年，由於沒什麼才能，靠著家裡的關係到禁軍中當了一個霹靂炮手，因為這種技術兵種軍餉高，人也不太辛苦。可眼見金軍的囂張氣焰，稍微有點血性的漢子便不可能忍受得了，結果孫磐的二哥擅自發炮，炸死炸傷金兵數人，這便闖下了彌天大禍……

  畏敵如虎的欽宗趙桓，不但不予以表彰，反而將其梟首處死以期求得金人的諒解，勇敢的戰士結果卻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孫磐說到這裡雙目赤紅，趙抗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孫磐全家還沒從悲痛中恢復過來，又有一件天大的禍事降臨了。

  為了乞求金人放過自己，徽欽二帝不但拱手送出了自己后妃公主和大臣宗室的金枝玉葉，而且還挑選了大量的民女獻給金人糟蹋，而孫磐的表妹也不幸被選中。她本想自盡，但卻怕禍及家人，只能無奈地忍辱含羞前往金營。孫磐的父母怕孫磐知道後當場發作，給全家惹來滅族之禍，便在酒中下藥迷昏了他，然後用鐵鏈捆住。等到孫磐好不容易脫困而出後，已經傳來了他的表妹被金人不堪忍受金人蹂躪、自盡身亡的噩耗，孫磐當場就暈了過去……

  一心乞活的徽欽二帝確實活下來了，他們被金人當作貓狗一樣帶回北方肆意羞辱取樂，而更苦的終究是百姓。孫磐的家人在汴京破城後被金兵屠殺殆盡，只有孫磐一人靠著驚人的氣力，帶傷衝出了已經成為人間地獄的汴京城。經歷這次慘劇之後，孫磐的心已經完全被仇恨所充滿了，他想盡辦法混入了少林寺，想要通過習武為家人報仇。後來，少林寺發現他偷偷下山殺死了幾個遊蕩的金兵，害怕他把事情鬧大禍及少林，便要廢去他的武功。可誰知孫磐當時竟然練成了少林最強的武功「金剛不壞體」而內心的仇恨也使孫磐的心機日漸陰騭，結果寺方的意圖反被其識破，一路殺出了少林。從此他就成了一個天下人為之色變的「魔僧」金人他殺，為金人做事的漢人他也殺，再加上他加入魔門後武功大進，光論殺人的數目，即使是江晨星也有所不及。

  趙抗聽完孫磐的經歷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童年的不幸其實算不了什麼，他立刻勸解道，「為家人報仇自然是需要的，可武功再高，又能殺得了幾個金兵呢？遠不如從軍來得有效啊？」

  「當兵？當兵能報得了仇嗎？那兩個狗皇帝害死了那麼多人，可即使是人人敬仰的岳元帥，也一直喊的是『迎回二聖』！就因為他們是皇帝嗎？聖他媽個頭！」孫磐激憤地叫道。

  「原來你最想報的是這個仇……」趙抗聽後默然不語，半響他突然說道，「其實……那兩個人……和我也有些關係……」

  「什麼？你的家人也被害了嗎？」孫磐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像，家破人亡的話怎麼可能還有這麼光鮮滋潤？

  「你最想殺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我爺爺，一個是我伯父……」趙抗低聲說道。

  「你是趙宋皇族子弟？」孫磐的語氣立刻緊張起來，而眼中更是像要噴出火來，由於仇恨的原因，他對宋朝皇帝已經全無敬意。

  「怎麼？想殺我嗎？」趙抗沉聲問道。

  孫磐凝視了趙抗一會，眼中的怨毒之色漸漸消失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嘆道，「你是無辜的，該死的是他們兩個，我還沒那麼是非不分。金人都有罪，我可以殺，為金人辦事的，都是漢奸，我自然也要殺，而你不同……」

  「如果我再告訴你，我的母親是女真人呢？」趙抗繼續試探道。

  「女人是無罪的……」孫磐這次倒是回答得很乾脆。

  趙抗對孫磐大有改觀，他雖然行事有些偏激，但並不像江湖傳聞中那樣是一個喪心病狂之人。只不過主流輿論是按照儒家的倫理道德觀點來評判的，所以想要為他平反可不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談論到太多傷心往事，孫磐竟然情緒失控，失聲痛哭起來，「其實我知道，這仇永遠也報不了，他們就算是俘虜，在金人眼中也是奇貨可居，防衛一定很嚴密，而我的輕功又那麼差，一路殺進去？除非我是神仙……我真是沒用！」

  「我的爺爺現在已經不在了，這仇你的確是報不了，而另外一個你若真想報仇的話，倒也不是絕無可能……」趙抗面色如水，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