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嶺上有岩

2024-09-12 06:06:44 作者: 喜巧

  衛道城內,飛雪接連數日,積雪已有尺許,道路不通,路人不行。昔日繁華的古城,遭飛雪圍困,清寂了許多。

  天寒地凍,街上雖然冷清,倒不是絕了人跡。販夫走卒,擔柴賣菜的總是冒著風雪進城,以添補家用。城內的大戶,見天氣惡劣如此,也樂得多賜些賞銀。但城裡也只是午時左右才有人跡。只要過了時辰,無論晨夕,街上半個人影都找不著。

  可事有例外。一日凌晨,一個影子跌跌撞撞地就進了衛道城的大門。此人只十幾歲,竟只是個孩童。腳下虛浮,一看便知是數日未進湯米,身體不支;衣衫破爛,鞋褲不搭,定是撿了別人丟棄的衣物。如此這般,不是逃荒的,就是避難的。眼下並無禍事,如此看來,定是家中遭劫,來此避難的。

  這少年入城,只望能尋戶心地善良的人家,先覓些吃食,再飽飽的睡上一覺。天寒如此,要是不尋個庇護,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因此這孩子已一夜未眠了。

  一入城中,少年見家家緊閉門戶,又怕貿然擊戶,惹上麻煩,是以有些失落。但好在天可憐見,雪勢漸微,怕沒幾日就要停了。饒是如此,此子腳下也不敢停,一直在城中遊蕩,時候久了,身上竟微微出汗了。可是,一夜勞累奔波,又加上饑寒交迫,任誰也會累的。此人有穿過一條街,見一所大宅,宅上有一塊紅底金框的大匾,上書「千府」兩個大字。四顧無人,這孩子便蜷縮在門旁角落,準備歇息了。

  說來也巧,少年剛坐地未久,就聽見門有響動。

  不多時從門中,走出一人,此人約有五六十歲年紀,面目慈和,卻氣若洪鐘,「少爺,您現在便去麼?」

  少年聽此話語,心想此人應是千府的僕從。

  這時門中又走出一人,「現在便去。天還未亮,就麻煩爺爺,倒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

  這聲音稚氣未脫,顯然出自孩子之口。少年心想,這孩子非比常人。一則對家中老僕以爺爺相稱,一個叫的自然,一個允的安心,可見這孩子待人以禮,受下人愛戴。二則這等天氣,就敢獨自出行,膽量本事必也不差。只可惜少年假寐,看不到這孩子究竟是什麼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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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少年正自胡思,那邊對答未畢。

  「少爺這麼說真折煞老僕了。再說,你娘昨天已吩咐過了,老僕豈有不從之理。」

  「還是娘親想得周到。」這少爺想是對其母敬愛得緊,說到此竟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少爺,路上積雪甚多,怕不太好走。不如,讓子語同你一起吧。」子語是老僕的孫子,年紀和小少爺相仿。

  「那自是不必,讓子語多睡一會吧。您也早回去休息吧。」說完轉身欲走。這少爺還未步下門前的庭階,便注意到門旁有人。

  「咦?這是何人。」

  門旁的少年,又餓又困,也懶得起身,索性就繼續裝睡,看看這主僕二人如何待他。

  老僕見此人身形污穢,怕是染病帶災,就想給些銀錢打發走了。哪知少爺走將過去,探了探鼻息,試試體溫,方舒了一口氣。

  「身子是熱的。管家爺爺幫把手,把他抬到屋裡去。」

  原來這老僕竟是千府的管家,姓趙,名伯謙,是千府的老人了。此人來路不明,本是不能隨便放入千府的,可趙見此人不似邪佞,又加上不忍拂了少爺的好心,就把此人帶回了自己房中。

  少年已入屋中,不好再裝睡,於是苦嘆一聲,醒轉過來。

  「你是何人,哪裡人士,今年多大了?」趙伯謙問道。此時,那少爺不在屋中,想是已經出行了。

  「我姓常,名維其。桐穀人。十有四歲。」

  「為何到衛道城來?」趙伯謙見他如此年少就能遠行至此,也十分感嘆。但身為管家,他不得不問清楚仔細,所以說話就不見的客氣。

  「只因家中遭變,無處可去,流落至此。」

  「遭的什麼變故?」

  「我」這少年憶起往事,淚花已占滿眼眶了,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正自為難之時,從門口進來一個孩子。他十多歲年紀,面目俊秀,穿一身青衫,這並不比這管家穿的華貴多少,但很合身,也很乾淨。

  「你醒了啊。來,先吃點東西。」只見他懷裡抱著一個瓷碗,碗裡有幾隻紅薯。

  「少爺。」管家行禮。

  常維其識得這個聲音,這正是救他的那個少爺。原來他還並未出行,而是給他找吃的去了。常維其允了一聲,就坐在桌上,吃起了紅薯。

  這少爺看著他的吃相,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管家爺爺,等王媽醒了,發現少了紅薯,還以為家裡遭了老鼠哩。」常維其見這少爺與他玩笑,心裡更覺得暖暖的,仿佛這孩子就是他的弟弟一般。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聽到這一聲哥哥,常維其差點哭出聲來。他強忍著,艱難的說出常維其三個字。

  「識得字嗎?」

  常維其點點頭,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太好了!」這孩子手舞足蹈,有點高興過頭了,「哥哥,我家裡還缺一個書童,你願意做嗎?」

  這孩子的語氣神態,竟似是在懇求他。

  還不待常維其作答,趙伯謙說道,「少爺,家中僱人,需得到老爺夫人首肯。」

  「這麼麻煩啊。」小少爺有點失落,「不過娘最疼我了,她會答應我的。」後面這一句,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常維其聽的。

  「趙爺爺,你先幫忙找件合身的衣服。」

  「是。」

  「哥哥,待會兒我有事外出,你陪我一道吧。」

  此時常維其雖然勞累,但還是應允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那。」

  這小孩笑容滿面,答道「我姓千,名嶺岩。千嶺岩便是我了。」

  等常維其換好衣裝,和千嶺岩外出時,天未放明,但雪已停了。

  常維其換好衣裝,稍加洗漱,就陪同千嶺岩出行了。

  走了一陣,常維其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這麼早,你哪裡去?」

  「年關近了,我去拜訪武道課老師。其它老師都住城裡,我早就去過了。唯獨這位曲老師,住在城外,所以早點去。」

  「中午去不好嗎,那時天暖和些。」

  「我娘說,師父師父,就像父親一樣。我得用對待長輩的禮儀來對待。所以,我得趕早去給師父請安。你見過中午去給人請安的嗎。」

  「你總是把你娘掛在嘴邊,她很疼你嗎?」

  「那是自然。」千嶺岩撇撇嘴,很自傲的樣子,「你娘哪,她也是如此嗎?」

  「我娘我娘她死了。」

  「怎麼會這樣。」千嶺岩皺了皺眉,不知怎麼的,卻突然放聲哭了出來。

  千嶺岩這一哭,弄得常維其手足無措,他自己都沒哭,千嶺岩倒先哭上了。但是他心裡是感動的,他以為千嶺岩心地純良,看到自己喪母,情難自已便哭出來了。

  其實,千嶺岩確實同情常維其,但還不至於哭出來。但是千嶺岩不知怎麼的聯想到了自己,他想要是自己沒有娘怎麼辦?想到深處,又苦又痛,就像真的自己成了沒娘的孩子一樣,這一哭就停不下來了。

  「你不還得去給老師請安嗎,你這個樣子,怎麼去啊。」常維其連哄加勸,千嶺岩總算止住了哭聲。

  「哥哥,你能給我說說你家的事嗎,我想聽。」千嶺岩雖然是個孩子,但是他知道他要是想幫到常維其就必須了解他的過去,千家是不可能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的。

  千嶺岩知道,要是家裡人問常維其,會像審問犯人。可是他不一樣,他是作為一個聽眾,一個朋友,或者家人,他是在聽常維其的傾訴,而不是盤問。

  「我家住在桐谷,常家在當地也算是個不小的家族。對了,我們家跟你們家一樣,也是斬妖士的家族。」

  「這麼說,你聽說過我們千家嘍。」千嶺岩還是很得意自己家名聲在外的。

  「衛道盟七大家,誰不知道那。其實,我們家也是隸屬衛道盟的。」

  既然隸屬於衛道盟,必也不是弱手,千嶺岩心想,那常維其怎麼會淪落至此那?千嶺岩雖然心有疑問,但並沒出言打擾,任由常維其自己說下去。

  數月之前,時節正是晚秋,天氣頗涼,卻不似此時寒冷刺骨。

  桐谷常家在當地算是望族,族中有許多好手,所以若是誰家遭了妖祟,總是找到常家,乞求相助。而常家總是有求必應,收佣金也很公道,所以名聲在外,甚至有很多人是遠道慕名而來。

  常家與世無爭,生活也樂得逍遙自在。

  一日,有一彪形大漢,來至常府。此人身長六尺,膚色黝黑,體壯如牛。此人不待門童通稟,就闖入府間。此時庭院中,族人正在演武,見此人闖將進來,俱嚴陣以待。家主未曾下令,是以無人妄動,可見常家族人訓練有素,並非烏合之眾。

  那大漢見這排場,倒也不敢妄動,一拱手,「請見家主。」看似行禮,言語上卻不甚恭敬。

  「桐谷常辭在此,不知壯漢何人,有何貴幹。」常辭聽聞院中騷亂,便急忙趕到。事雖匆忙,言行卻沒有失了風度。

  「吾乃撼山熊羆,人稱鬼四爺。聽說你家有顆叫什麼『禪水珠』的破珠子,想來不值什麼錢,你爺爺我想借來耍幾天。」說罷,頓時妖氣漫天,在場之人無不心驚。

  「尊下也說了,只是顆破珠子。閣下想要,莫不是收破爛的。」常辭故作常態,心裡卻暗暗戒備。看來這位鬼四爺並不簡單。

  鬼四爺見口頭上賺不著什麼便宜,便動了怒,「既是常家捨不得一件破爛,看來爺爺只有把常家拆了,自己慢慢找了。」話未說畢,已動起手來。

  這位鬼四爺,敢隻身闖進常府,果然本事非常。常家修煉冰系的氣,但其實卻以劍術見長,善以四兩之力撥動千斤。

  鬼四爺修的是力系的氣,本來應該勝負難料。可是兩者實力懸殊,縱使四兩能撥千斤,可這位四爺竟有萬鈞之力。是以鬼四爺能以力破巧,又加上招式怪異,常家雖不乏好手,但在這位鬼四爺面前卻猶如紙糊泥塑一般,不一會兒院中之人已死傷過半了。

  常辭見眾人遠非此人敵手,再斗下去只是徒增傷亡,便喝令左右退下,親自入場了。

  鬼四爺道「小兒,交出禪水珠,饒你一家老小性命。」

  常辭方才看熊羆精的招式雖然怪異,但終究是以蠻力為主,心想自己必不會輸於他,於是並不答話,反手一劍,使一招「霧裡看花」,常辭以冰氣凝住水汽,遮住鬼四的視線,速出一劍。

  鬼四沒有防備,只得側身躲避。剛躲過這一招,那邊常辭的劍以橫掃過來。鬼四速退一步,雙臂樹立於胸前,眼看雙臂就要被斬落,就在劍刃將至之時,鬼四雙臂靈氣噴薄而出,將劍彈開。

  鬼四這一手當真妙極,本來因他大意,輸了常辭一手,現在竟能絕地反擊,扳回這一手,甚至要是運氣好的話,自己占優也說不定。

  常辭見劍被彈開,並不慌忙,使一招「投桃報李」。這一招是常家劍法的精華一招,是將對手力量隱於劍中,反擊時,再釋放出來,對手力量越強,反擊也越強。

  這一切只在須臾之間,鬼四得意不及,就見劍刃又至,來勢比上一次更加兇猛,著實有些慌亂。可是鬼四並非庸手,此時他雙臂還不及放下,於是便用靈氣護住雙臂,當劍擊中雙臂之時,乘勢退去。沒成想,劍勢太過猛烈,竟將鬼四打翻在地,鬼四在地上滑行十數米,方才停下。鬼四乘滑行之勢,一個後翻,單膝跪在地上,右手支地,迅速起身。鬼四知道此時要是起身稍慢,就沒反擊的機會了。

  鬼四身已負傷,但好在退的夠遠,起身夠快,勝負還未可知。鬼四剛欲起身,就見一隻冰劍迎面而來。鬼四匆忙應對,在身前凝成氣盾,但由於過於匆忙,鬼四又被擊飛出去。這次退得更遠,要不是有牆攔住他,還不知道要飛到哪去。

  「寒氣化形!小瞧你了。」頓時妖氣愈烈,鬼四身長又增數尺,身形暴增,身上的粗衣也被撐裂,生出皮毛,化作一隻熊羆。

  此時鬼四妖氣護身,又與常辭戰了數回,難分高下。

  常辭心想,此人對敵只用蠻力,「投桃報李」正是他的克星,我只需巧用,便立於不敗之地了。果然,如此施行,鬼四便節節敗退。常辭每劈一劍,鬼四便用妖氣反擊,反擊愈烈,下一次進攻也愈強烈。

  常辭不願久戰,見鬼四漏出一個破綻,便躍入空中,全力一劈。鬼四退避不及,這一劈,鬼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常辭借反彈之力,攻勢更猛,落敗是早晚的事;而若是不接,當下就會被劈成兩半。

  常辭勝券在握,劍剛劈落,就見鬼四獰笑。這一劍,不似之前,被妖氣反彈,卻似石沉大海,毫無力道返回。原是鬼四,有一招「引地術」,借力於地,便有無窮的力量。此時,他將此術反其道而行之,引力入地,是以常辭這一劍就像劈在了空處。

  「要怪就怪你爹給你取錯了名,今天你便與世長辭了。」鬼四全力發出一拳,此時常辭尚在空中,怎能避開?常辭受此一拳,五臟俱裂,怕醫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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