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祭祀
2024-05-04 11:10:50
作者: 火龍果大亨
路明非穿著一次性透明雨衣,在風雨中前進。
他抬頭看了一眼路燈,接近凌晨四點的時間,歐式裝修的路燈還亮著,亂流的雨水落在燈罩上划過蜿蜒分叉的痕跡,雨點的噠噠聲不絕於耳,一圈水霧籠罩在燈罩旁,形成佛光般的白色光暈。
他們沉默地走在紅磚鋪成的小路上,來到了天琴灣的中心湖。
一個很大的人造湖泊,湖邊還有人造的沙灘。
天空中傳來震耳欲聾的風聲,一道光束落下,黑色的巨鳥從天而降,砂礫和雨水被緊隨而來的風壓擠壓到別處。
旋翼切割著雨幕,蘇恩曦站在直升飛機的艙門裡,朝他們招了招手。
一行人上了飛機,從地面升入天空。
艙門緊閉著,路明非放下了路鳴澤,透過機窗眺望這座城市的全貌。
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逐漸遠去,路燈在雨夜之中像是一根根蠟燭,微微發著光,蛛網般的道路上,零零散散地駛過幾輛開遠光燈轎車,從高處看,像是夏夜的螢火蟲迷失在暴雨里,沒有方向地到處亂撞。
蘇恩曦走過來,握住了路鳴澤的手,深深看著他遍布白色斑紋的臉。
戴口罩的兩名女護士將他抱起來,放到了病床上,拿著精密的儀器對他的身體進行檢測。
蘇恩曦掀開了路鳴澤的上衣,看著他胸口處的空洞。
被昆古尼爾刺傷的傷口依然存在著,暫時看不出癒合的現象。
「那兩把槍呢?」蘇恩曦轉過頭問。
「放在『黑蛇』的尼伯龍根里了,它們的體積太大了,我們沒法隨身攜帶。」路明非知道她說的是【昆古尼爾】。
「也好,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蘇恩曦點頭,指著路鳴澤,對護士說:「給他打兩袋葡萄糖。」
「是。」兩位護士以專業的手法,給路鳴澤的手腕插上了點滴管。
「能起效麼?」路明非問。
「不知道,他的身體有十幾年沒有進食過了,補充一些營養和水分總是沒錯的。」蘇恩曦聳聳肩:「你們那邊大致的情況,我都了解了,現在說說我知道的部分吧。」
「好。」路明非和繪梨衣坐在了一起。
路麟城和喬薇尼表情嚴肅。
脫下鞋,揉著腳踝的楚天驕也抬起了頭。
「首先是卡塞爾,希爾伯特·讓·昂熱的校長職位雖然名義上還留著,但他的權力已經被兩位代理給取代了,分別由龐貝·加圖索和伊莉莎白·洛朗負責卡塞爾學院的管理,這是在昂熱失聯兩個星期後決定的事情。」
「校長沒有回卡塞爾麼?」
「至今他都沒有露面,不過他還活著,我推斷他大概率在德國,那裡是秘黨的起源地,也是他白手起家的地方,他在那邊有很大一批堅定擁護者。」
「日本分部那邊呢?什麼情況?」
「源稚生兩兄弟秘密離開了日本,具體離開的時間和目的地不清楚,但應該是乘坐隱蔽性極強的潛水艇離開的。」
「風雨欲來的感覺啊...」路麟城說。
「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我兒子的消息。」楚天驕搓搓手,期許地問。
「沒有,不過楚子航應該和昂熱待在一起,一個『君焰』的使用者是很寶貴的,聰明人都不會把他丟下。」蘇恩曦說。
「老唐和康斯坦丁呢?他們沒和你一起來麼?」路明非四處張望也沒有看到他們。
「我問過他們,但是被拒絕了,我只是憑感覺,他們似乎...不敢來。」蘇恩曦攤開手。
「不敢來...是因為怕見到路鳴澤?有必要這麼怕麼...」路明非望了望病床上的男孩。
雖然他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但路鳴澤總不能見到他們就要把他們吃了吧。
「下一步就是要帶你去見他們,如果長腿順利接到了耶夢加得,那耶夢加得也會在那裡,他們說有些事情要和你單獨談一談。」
「和我單獨談麼...正好,我也想和他們聊一聊。」路明非手放在膝蓋上。
不久前他萌生出了要帶著老唐他們去見昂熱的想法,該攤牌的時候就得攤牌,他希望昂熱不要再把老唐他們當做死敵,就算是建立起暫時的合作關係也好。
不過在約好會面時間之前,肯定得讓見面的雙方都有個心理準備,就著這次機會,他也好和老唐夏彌談談。
至於康斯坦丁和芬里爾,要搞清楚雙生子裡誰才是老大,這兩位就是花園寶寶,會瑪卡巴卡就行了,別對他們要求太多。
...
三天後,瑞典,納維亞山脈。
冬季的太陽近乎純白,陽光照射到白茫茫的雪地上,像是鋪上了一層金子。
納維亞山脈雖然說是山脈,但地勢相對平緩。
它處在挪威與瑞典之間,北鄰巴倫支海,西傍挪威海,它之所以被叫做山脈,其實是因為沿海形成的深入內陸兩岸的陡峭峽灣,其餘很大一部分地域,和平原差不多。
路明非坐在馴鹿拉動的雪橇車后座,眺望遠處鐵灰色的岩石。
被白雪覆蓋的高山,一半鍍上了金箔,一半處在陰影之中,聖潔純淨,像是一座聖山。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他來過這裡一次。
那時候他剛結束卡塞爾學院的期末考試,馬不停蹄就乘坐私人飛機趕往了瑞典。
從15000米的高空墜落,那真是人生難得一次的體驗。
他不是個喜歡追求刺激的人,換句話說,他對極限運動不感冒,之所以要來一次高空跳傘,目的是為了穿越邊界,進入那屬於青銅與火之王的尼伯龍根。
他在那座宏偉的青銅宮殿裡,找到了諾頓巨大龍軀的殘骨,從那裡撿了一塊鱗片,後來那鱗片被作為讓老唐和康斯坦丁復生的道具消耗掉了。
時隔一年的時間,他再度來到這裡,因為老唐和他約定的見面地點在這兒。
他是一個人來的,繪梨衣他們安頓在他名下的瑞典莊園休息,今早他一個人出了門,在臨近黃昏的時候,終於快要抵達目的地。
兩隻馴鹿忽然停下了蹄子,鼻子抽動,冒出白色的熱氣,不安分地踩著雪地,似乎是想回頭走,任憑駕駛雪橇車的老男人怎麼扯動韁繩,也不願意再前進。
路明非跳下了雪橇車,摸了摸兩隻馴鹿的頭,安撫它們。
「就到這裡吧,謝謝。」他從懷裡摸出了鈔票,遞給了那個長著大鬍子的老男人。
「如果你在太陽下山之前回來,我可以載你回去,只收你一半的錢。」老男人借過錢,嗓音渾厚地說著英語。
「不用等我了,我的朋友就在前面,老先生回去吧。」
老男人見他沒有回頭的意思,操縱著雪橇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路明非從懷裡摸出一個黃金羅盤,按著指針的方向前進。
這是老唐委託蘇恩曦交給他的羅盤,說是讓他按著羅盤的指示走。
指針帶著他走到了那座無名山的山腳下,枯萎的常青樹環繞著一團篝火,裹著圍巾的康斯坦丁坐在圓木上,雙手伸出來,掌心對著火焰,旁邊放著一個嬰兒車,夏彌和他坐在一起,嬰兒肥的臉被火光照的通紅。
「有什麼事情不能開著暖氣在咖啡廳里說麼,非得跑到這荒郊野嶺來,難道這裡風水要好些?」路明非走了過去,脫下手套和他們一起烤火。
「嘛,你可以這樣理解。」夏彌的瞳孔里映射出火焰。
「所以為什麼只讓我一個人來?」路明非問。
「因為我們接下來要給你展示的東西,屬于禁忌。」夏彌道:「不過說是這麼說,主要還是怕那一位看到,畢竟三天之前,所有人都知道封印解除了。」
「封印?什麼封印?」
「待會你就知道了。」
路明非順著夏彌的視線望過去,雲像是燒了起來,巨大的紅日與地平線相接,快要從天邊落下。
這是白天與黑夜交替的時刻,是陰陽相匯之時,日本人稱呼這個時段為「逢魔之時」,認為在黃昏時刻,空間會變得扭曲,是妖魔出沒的時段,所有人都應該待在房間緊閉門窗,以免被妖魔吃掉。
康斯坦丁從嬰兒車裡抱起了老唐,老唐還是嬰兒模樣,小短手小短腿揮舞,兄弟兩人點燃了黃金瞳。
那團篝火猛然跳躍膨脹,如潮水般把四人淹沒了。
火焰的觸感並不熾熱,只讓人覺得溫暖,像是浸沒在溫水裡,很舒服。
「這是...」
火焰熄滅,周圍景色完全變了。
天空變成了暗紅色,像是沉澱了千萬年的晚霞。
路明非正對面,是一顆比他還要大的牙齒。
通體瓷白,如野獸的利齒般尖銳,路明非和它貼的很近,幾乎能感覺到牙齒上透來的森森寒意。
不過說到底,這顆牙齒也只是那具骨架中小小的一塊罷了。
那是一具如山嶽般龐大的骨架,顱骨邊有骨質的長角延伸,兩排肋骨張開,露出內部空蕩蕩的腔體,蜿蜒的脊骨如同山脈蔓延,猙獰的骨刺和骨凸生長在關節處。
這是諾頓的龍骨,它被擱置在青銅宮殿的頂部。
「哥哥...」康斯坦丁走過去,溫柔地撫摸龍骨表面。
老唐望著巨大的骨龍,嬰兒的臉蛋上出現了哀傷。
一團火球從他的身邊彈射出來,在數秒內膨脹塑性,像是捏小人一般,燃著火焰的「老唐」出現在路明非眼前。
「跟我來吧。」火焰的人形說出了話,像是合成音一般。
「從哪學來的新招數?」路明非好奇地圍繞著「烈焰老唐」轉圈。
「從『復仇焰魂』那來的靈感,我叫他火男,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細節蠻到位的。」路明非點點頭。
他們站在青銅宮殿的最高處,下方是灰色的死海,路明非上次就是在這兒撿的鱗片。
火男在前面帶路,順著黃金鑄造的螺旋階梯向下。
宮殿內部漆黑一片,但下一秒,四處燃起了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四周。
這裡早已殘破不堪,破損的劍刃、刀槍遍地都是,支撐宮殿的是四十八根銅柱,沒有牆壁,但仍然感覺不到風,只有死寂。
「所以你們帶我來這裡,到底要和我說什麼?」路明非問。
「我們要給你展示,龍族那段被刪去的歷史片段,還有我們到底是如何衰落成為棄族的。」
火男停在了第一根銅柱前,每一根銅柱上,都刻著複雜的符號和文字。
「這種事情,有多少年沒做過...我都快忘了...」夏彌嘆了一口氣,臉頰兩側出現細密的鱗片。
她的肘關節處伸出了骨刺,纖細的左手剎那間變成了尖銳的利爪,但右手還維持著人類的狀態。
她閉上了雙眼,伸出了人類模樣的右手,長滿鱗片的左手划過右手的手腕,劃出一道猙獰的傷口,金色的血從那裡流出來。
她的嘴中開始頌念古奧的龍文,右手按在青銅柱上,鮮血浸沒到青銅柱上,如同海綿一般被吸收了。
「她在祭祀麼?」路明非怕打擾到夏彌,小聲地問「烈火老唐」。
「對,『以我的骨血獻予偉大的陛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運統治整個世界』,她頌念的龍文,翻譯過來就是這個意思。」
隨著夏彌的鮮血浸沒,青銅柱的光澤愈發明顯,漸漸的,有瑩白的光在那裡顯現,朝著其它青銅柱飄動。
康斯坦丁也走上前去,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在掌心劃開一個口子,按在了青銅柱上。
所有青銅柱都亮了起來,共鳴般發出威嚴的震顫聲。
那片死寂的灰海忽然躁動了,像是被這鐘聲般的聲音波動著泛起了漣漪。
光芒越發明亮,變成刺眼。
忽然,路明非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力吸了過去,宛如被拋向了高空。
幾秒後,他才有了踩著地的觸感。
風...溫潤的風迎面吹來。
他睜開了眼,看見了挺拔如天的蔥鬱大樹,它的繁茂枝葉遮蔽了整個天空,樹枝分叉出去,看不到盡頭。
它是那麼的高大,又那麼的溫暖,像是...撐起了整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