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尾聲

  「所以，你們就真的在一起了？」鍾菡滿是驚訝，望著對面這個滿臉寫著幸福的女人問。

  

  「是！你不是說了嗎？再美的風景，都比不上我跟他的一場邂逅。」

  鍾菡楠楠地說：「我真想把你們這故事也寫下來，我一定可以大賣！」

  「再等等吧！等我們有個結局的時候，你一定要把它寫下來！」關雲夢塗著鮮紅指甲油的纖長手指捧著一個白瓷杯，這種對比，美得驚人。

  「怎麼樣，才算有結局呢？」

  「或許，跟你和墨雲白一樣，結婚、生子。或許，不用像你和墨雲白一樣，一刻不願分離。我們不需要經常在一起，我拍我的戲，他做他的銅鑼燒。或許某一天，我們會將對方房子的鑰匙放在桌上，留一張條子，說聲我走了……」關雲夢說了一半，沒有說下去。

  但是，鍾菡卻懂了。

  一份最好的愛情，講究的是勢均力敵。但是，這種平等，其實是感情上的旗鼓相當。

  誰說，幸福的愛情都是同一個模樣，原來，也是可以奼紫嫣紅的……

  又是一年櫻桃成熟的季節，墨雲白帶著三歲多一點的雙胞胎們去愛櫻山莊郊遊。酣酣和暢暢牽著辛巴，開始漫山遍野瘋跑。鍾菡在後面追著，奈何從小體力驚人的兄弟倆即使邁著小短腿，也跑得飛快，不僅沒追上，還很快就氣喘吁吁。

  墨雲白皺了皺眉頭，邁開長腿，幾分鐘後，就一手一個拎了回來——對，大家沒有看錯，就是抓著褲腰拎回來的，後面還跟著那條上躥下跳的狗。

  他把兩個兒子往柳先豪家的柳安歌邊一塞，說：「跟哥哥去摘櫻桃，不裝滿這個籃子晚上媽媽不給講故事！」

  「爸爸，這個籃子很大的！」說話的是酣酣，他十分不滿，他們的爸爸就知道用媽媽來威脅他和弟弟。

  「爸爸，櫻桃樹很高的！」這是暢暢說的。

  「教過你們多少次了，遇到問題要學會自己想辦法！小歌子，帶弟弟們過去。」只比雙胞胎大了半歲的柳安歌似乎很享受這種做哥哥的感覺，也拖了個籃子，拉走了兩人，邊走邊故作成熟，語氣中有些擔憂：「這麼大的籃子，什麼時候才能裝滿？」

  「你笨啊！爸爸只說要我們把籃子裝滿，又沒說要我們摘！」

  「是啊。那麼多叔叔阿姨，我們只要請他們幫忙就好！」

  三小隻一邊拖著籃子一邊說話，看得眾人啞然失笑。

  鍾菡不放心，想跟去，被墨雲白拉住了：「隨他們去。有柳少爺在，多的是人照顧他們！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是是是！小荷啊，聽說你寫的劇本都上美國演出去了？你能不能幫我也寫個劇本啊？」柳先豪一張口就提出了一個讓人吃驚的問題。

  鍾菡臉一熱：「那就是湊巧，百老匯剛好需要一台中國節目，一個朋友就牽了線，跟我寫的劇本無關。」

  「你太謙虛了！我看了美國的報導，說故事構思新穎，人物形象豐滿，演員的表演很有張力，人家，評價挺高。那可是家不輕易發表讚美的媒體。」說話的，是沈彤櫻。

  鍾菡是個很清醒的人，她可以比大多數人更清楚自己可以做什麼，做不了什麼，她還是微微搖頭：「舞台劇的劇本相對比較簡單，而且，那好歹也是金大師的作品，知名度不是一般的高。我跟過田教授一段日子，加上有他的幫助才寫出來的。如果要寫舞台劇什麼的，我還是可以嘗試一下，但如果是影視作品，我怕力不從心。上次雲白拍的那個電影，雖然主創是我，但其實我們也是請了一個團隊，有集體的智慧在裡面。」

  「這次！你一定行！因為，我們要改寫的原著，就是你寫的！」

  然後，鍾菡就被狂熱的柳氏夫妻拉著說了一個「偉大」的夢想——

  將她替他倆寫的那部《櫻花依舊笑春風》改編成一部連續劇。

  「我們也不想太過張揚。不用拍電視、電影，就拍個網劇！小櫻實在喜歡古代的東西，看了你寫的書，恨不得扔下我，穿到書里去，直接變成那個穿古裝的荊桃。」柳先豪搓著手說。

  沈彤櫻把眼一瞪：「我穿回去愛的還不是你？古代那個男的也是你好嗎？」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

  「你知道他們今天找我們，說的就是這件事？」鍾菡靠近墨雲白，輕輕問。

  墨雲白把玩著鍾菡的一隻小手，漫不經心地點頭：「是！」

  「這次，柳先豪又許了你什麼條件？」

  墨雲白指了指遠處那倆娃，又指了指天上：「你不是老說，孩子們大了，得帶他們出去見見世面嗎？你不覺得，我們還少個交通工具嗎？」

  「你要了他這麼多錢？」鍾菡知道自家老公是頗有幾分吸金的本事的，但一架私人飛機，她是百度過價錢的，也太多了點吧？

  「我知道，寫網絡小說不是你最終的夢想。柳先豪今後，願意跟我們合作，投資拍網劇。當然，就是專投你寫的網劇。我覺得，憑我們現成的資源，做出來的東西應該不會太差。所以以後，有柳先豪的投資，我們又多了條賺錢的路徑，飛機什麼的，很快就會有的！」

  鍾菡有點動心，最近幾個月，她減少了一些公司的事務，又去了央戲旁聽影視文學創作，墨雲白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好的網絡小說，有它本身的人氣在，改編得再爛，也總有人看。但問題是柳先豪他們這個，只有兩個讀者，我並沒有把握，可能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你還替柳先豪考慮成本？你還看不出來，這就是他討好沈彤櫻的一個手段，管什麼點擊率銷量？只要他們覺得好就行了！」

  真正打動鍾菡的，是最後沈彤櫻說的話：「小荷！我很珍惜現在的幸福！所以，我想把這種幸福保存下來，用你的文字，也用更鮮活的影像保存下來……」

  在這個速朽的年代，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傳承。曾經視若珍寶的諾基亞，沒到幾年就淪為砸核桃的工具，完全不似人家黃老邪，一輩子就只用兩支簫。

  鍾菡想著這幾句不知哪兒看到過的心靈雞湯，點頭答應了。

  三個月後，京城秋風初起的時節，《櫻花依舊笑春風》順利開拍了。

  古裝劇，最佳的拍攝地點當然就是影視城了。離H城大約兩小時車程就是全國最著名的影視基地，柳先豪和沈彤櫻親自考察過後，選定了幾處，大手筆全部包了下來。拍攝大約要兩個月，這是鍾菡第一次寫網劇劇本，她就打算常駐劇組，墨雲白也推了一個劇本，索性做了這部戲的製片。

  柳先豪自是沒意見的。本來，他就打算請大團隊來製作，請的導演、演員什麼的，都是頂尖的，沒想到，居然被鍾菡否決了——

  「你說的那些人，咖位太高。一開拍，就會引來各方關注。而且——」鍾菡頓了頓，接著說，「我覺得，我們這部網劇，更大的意義在於紀念，在於試水，如果可能，我希望用一些新人。因為，我自己也是個新人。」

  所以，墨雲白就成了整個劇組最大牌的成員。

  半退休的譚社長如今已是大半退休，她最大的樂趣是在家逗兩個孫子。聽說兒子媳婦要去H城附近拍戲，當即就打包了三個人的物品，追到H城來了。

  因為雙胞胎經常要來H城跟外公外婆暫住，一年前，鍾菡掏錢買了一間兩層的複式樓房，身為鍾總的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個有錢人了。她自己那幢別墅離城有些遠，譚社長就帶著雙胞胎住在了那裡，也不知她用了什麼辦法，還將鍾父和鍾母忽悠去一塊照顧雙胞胎，三個老人加兩個孩子，熱鬧得很。

  影視城這邊，墨雲白和鍾菡坐在一起，正認真地盯著攝像機里的畫面。

  雖然鍾菡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把背景設定成了一個架空的古代，但是，她越來越覺得真正好的作品，不應該靠創意、靠腦洞吸引眼球。動手改編之前，她特意去找田教授詢問一些細節。

  田教授聽了她的描述後，讚許地點頭：「如今，像你這樣考究的人不多啊！所有創作，都是有原型的，可以改編，但卻不能不尊重歷史。即使是架空的古代，給它找一個類似的朝代，其實會讓故事更有邏輯。這樣吧，明朝、清朝這些離現在太近，知道的人太多，秦漢又有些遠，唐宋太過不羈，我看，就把故事放在五代十國中的南唐好了！」

  鍾菡十分贊同田教授的意見，雖然這個國家最終在那個「不想當詞人的皇帝不是個好丈夫」的李煜手中被滅了，但這段日子惡補的歷史使她明白前期的南唐實在是個好地方，不僅大部分國土地處富庶的江南，而且經濟發達，文化繁榮，而且大力發展商業，比較符合男主漏春這個全州首富的人設。

  她一邊改，一邊虛心求教，用一種近乎嚴苛的態度考究著網劇中人物的服飾、當時的建築、人們的生產活動等。除了睡覺，待在田教授家的時間甚至比墨教授家還要多。

  田教授很喜歡鍾菡，要知道，他這樣研究傳統文學的，只要稍微站出來指正一些網絡寫手的錯誤，就會引來一大波對方粉絲的攻擊。他簡直怕了這些黑粉的網絡暴力，好不容易看到一個願意聽他的，他開心得不得了。

  有一回在樓梯上遇到墨雲白父子，他甚至羨慕地說：「老墨啊！要是我比你早認識鍾菡，我一定要把她搶過來當兒媳婦！」

  看了看墨雲白手裡的行李箱，他意味深長地說：「你們雲白是個大明星，但是，名氣越大，陪家人的時間就越少吧？我兒子，可是個國家公務員！除了上班，節假日、休息時間都是有保障的！」

  墨雲白當即就黑了臉色，回來之後，就不讓鍾菡再單獨去找田教授了。要去，也是他陪著一起去。

  鍾菡還以為是他這個做製片的，也想了解些情況，還很為他這種「敬業精神」感動了一把。

  不過，墨雲白的確是個敬業的。

  這是他第一次擔任製片人，傳統製片人的「挑本子、找款子、組班子、拍片子、賣片子」的任務前兩項，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事兒，但是從這個「組班子」起，他就顯示出了自己的敬業。

  他聯繫了好幾個新銳導演，最後定下的，是一個叫項策的年輕導演，沒什麼出名的作品，網上唯一可查的資料，是他曾拍過一檔綜藝節目，但是，這檔節目的視角太過獨特，沒什麼人關注。每一個有台詞的演員，包括那種只有兩三句話的小配角，他都要親自過目。然後是道具、服裝，都是嚴格按照鍾菡劇本的要求來的。

  鍾菡對自己老公的本事是相當信任的，只不過看他這麼忙碌，有些心疼——他自己的戲，都沒見他這麼上心過。他們這個，僅僅就是個網劇，還是個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的網劇，其實用不著這麼折騰。

  她把自己的意思跟墨大製片說了，墨製片嚴肅地教育了她，大意是，做影視的，最忌有這種想法，什麼投資少啊，條件有限啊，如果每一部作品大家都能照國際水準去做，中國就不會有這麼多爛片了。就跟「只有小角色，沒有小演員」一個道理，只有小製作，沒有小片子。

  到這裡，墨大製片的教育還算義正辭嚴，但是看著自己妻子滿臉認真，眼底甚至還冒出了對自己崇拜的小星星，他就再也忍不住，改為口對口「教育」了。

  「教育」結束，他撫著妻子嫣紅的臉蛋，深情款款地說：「其實，我要求這麼嚴格，原因只有一個——這是你獨立編劇的第一個網劇，連劇本都是你原創的，我當然要盡最大努力把它拍好！」

  鍾菡就帶著這樣一種甜蜜的折磨一直等到了開拍。她只是在探班的時候圍觀過，要真正參與到一部片子的拍攝中去，也是第一次。

  開始幾日，她就安靜地坐在項策身邊，跟他一起盯著攝像機里畫面，瞧著她創造出來的各色人物演繹各自悲喜，這種感覺，真的有些奇妙。

  除了這個，最大的樂趣，是欣賞自己老公的工作，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眾人的表演，看他一本正經地給演員說戲，看他面紅耳赤地和項策爭吵。因為，這個項策，也是個不要命的，有時，為了某一個細節，會NG到演員想哭。而且，他根本不顧對方是墨雲白，也不顧編劇大大就是墨夫人，有一些他想堅持的想法，絕對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不過，墨雲白和鍾菡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個鬼才，那些最終照他想法拍攝出來的場景，效果好到出乎意料。

  柳先豪時不時地會帶著沈彤櫻過來，對外聲稱「視察」，實際是來圍觀古代版的自己的。除了墨雲白、鍾菡，還有他們自己，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網劇的原型就是這對投資人夫妻。

  第一次過來的時候，兩人看到的正是漏春和荊桃的第一次遇見。

  因為古代沒有女子讀書這種事情，鍾菡就將荊桃的身份寫成了是書院裡一個負責灑掃的婢女。荊桃日日在書院裡，耳濡目染，竟跟著學會了不少詩詞歌賦。一日，她在後院的沙地上用一根樹枝偷偷練字的時候，被漏春遇上了。一番對答下來，漏春一見鍾情。從此，天天過來教她寫字。

  其實，這鐘富家少爺和苦命婢女的故事，並不新鮮。

  但柳先豪和沈彤櫻還是看得入了迷。

  柳先豪：這個扮演我的男演員瞧著雖然面生，但是真的好帥啊！他這長袍看起來很好看的樣子，要不要待會借來穿一下？

  沈彤櫻：想當初，教他寫字的是我，現在翻了個個兒，哎，還是好想穿到古代去，好嗎？

  這場戲結束，柳先豪和沈彤櫻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十分默契地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同一個意思。於是，兩人找到了墨雲白和鍾菡。

  「漏春身上穿的那件袍子，是仿真絲的，不是真的絲綢，項導演說拍起來效果不大好！」墨雲白看起來有些苦惱。

  「換，馬上換真絲的！」柳先豪當即拍板。

  「荊桃出嫁那頂鳳冠我看了，做工有些粗糙……」墨雲白繼續說。

  「重新找人做！我，哦不，荊桃怎麼可以頂著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嫁人呢！」沈彤櫻很快表態。

  墨雲白笑眯眯地轉向鍾菡：「老婆！鍾大大……」

  鍾菡立即會意：「我改一下劇本，加兩個人物進去。」

  然後，柳先豪和沈彤櫻除卻投資人這重身份，又多了一個男女N號的身份。鍾菡讓兩人扮演一對世外高人，在荊桃父親死去被迫與漏春分開之時，這對身份神秘的神仙眷侶收留了荊桃，相當於她的人生導師兼救命恩人。

  柳先豪和沈彤櫻對這個人設滿意得不得了。特別是沈彤櫻，感覺自己似乎真的穿越回去拯救了自己。這種感覺，好奇妙！

  總的來說，拍攝還算順利，殺青宴上，那些無數次被墨雲白和項策罵哭過的人都舉著酒杯又一次哭著說：「墨製片，項導演！雖然這是我待過最狠的劇組，但是，我還是想說，來了這裡之後，我才知道，我以前那些戲，有多麼慘不忍睹。感覺自己大學四年，白上了……」

  鍾菡也有些激動，以往每次大家被罵哭時，都是她出來充當和事佬的，她連忙站起來說：「好了好了！這段日子，我們的宣傳做得不錯，放出去的劇照都是美美的，誇你們的人很多！你們馬上就要紅了！」

  大家開心地喝乾了杯中的酒。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鍾菡這句純粹安慰人的話，竟一語成真，有好幾個演員，從這部戲開始，走向了大紅大紫！

  又是一年除夕，恰巧，又遇上2月14日，西方的情人節。

  墨雲白替身邊熟睡的鐘菡和雙胞胎們掖了掖毯子，剛剛他通過飛機上的通訊系統了解到，選擇在除夕兼情人節晚上9點開播的《櫻花依舊笑春風》，取得了開門紅。真像兩人預料的那樣，大部分年輕人，這個時間段會照顧一下長輩們的情緒，選擇在家團聚，儘量不出門浪。但是，不想看某些晚會的他們，會如何打發漫漫長夜呢？果然，這部前期造勢很足的網劇吸引了不少人。

  墨雲白截取了幾段評論，料定這會讓自己的妻子看了以後心花怒放。然後，他輕輕掀開毯子，鑽了進去，將鍾菡攏在懷裡，也閉上了眼睛——明天一早，他們一家就會出現在南半球某個海濱度假勝地了，雙胞胎四周歲，終於實現了鍾菡買架私人飛機全家出行的願望了……

  私人飛機無聲地穿過雲層，在飛越某一個緯度的時候，一縷陽光突然穿透雲層，將機身染成一種耀眼的金黃。迎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金色的飛機繼續平穩而迅速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