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尺澤劍來齊盪魔(續
2024-05-04 10:23:48
作者: 邱處機
沈同光腳踩青雲本來,在遠端快速聚起一團青黑真氣,翻身落在場中,長冠束髮,黑白道袍隨風飄飛,眼光掃射四周,旋即冷冷定格在李北殷身上。李北殷卻是沒由來的被那寒冰般刺骨的眼神顫了三顫,驚奇至極,心道:「沈師兄也不過消失短短几月,怎的武功精進如此之快?他這一身修為比之當初在曲靖鎩羽而歸,卻是要強了四五倍不止……」李北殷總覺得沈同光周身青黑真氣中哪裡有些不對勁之處,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旋即拱手施禮,並不多言。
李北殷扭頭看向文卿真人,見他一雙精神矍鑠的雙眸一同眯起,顯是也瞧出哪裡有些不對勁之處,但久久未語,眼神也變得略顯冷冽。文卿真人眼中的遲疑冷寒只是一陣,旋即走上前去,笑道:「同光倒是姍姍來遲,也便就此入陣吧。」
沈同光點點頭,眼神卻始終落在李北殷面相三角區,冷冽至極,冷笑道:「是該喊一聲李師弟,還是該叫一聲李教主。」李北殷一怔,嘆道:「沈師兄客氣了,只管叫北殷就好。」沈同光耐人尋味的點點頭,走上前去三步,與李北殷擦肩而過,用微不可言的聲音低語道:「我真後悔當初沒在龍門山下一劍砍了你的腦袋,讓你成了沈某和武林同道之心腹大患。」那音功似是不同尋常,雖然也是走著陰柔路子,但不似龍門武學一般守雌,反倒借著陰森之力摧人耳骨,極是柔寒張揚,李北殷猛地一抬頭,全身一陣微顫,心道:「沈師兄身上所負,絕不止龍門內功如此簡單,他一身內力是修煉何等心法而來,不得而知,但如此藏著掖著,更顯神秘……」
他剛欲開口,沈同光已然從他身前走逝,飄袂無影。
文卿真人盯著沈同光背影許久,隨後回過神來,環顧四周,朗笑道:「及當接近辰時一刻,若是還有人有心上台,當是湊近辰光。」四周一片啞然,面面相覷。台上三人,一人曾以一己之力單退十二派掌門,一人為北宗本家第三代最傑出弟子,無人敢觸之霉頭,一人又為崑崙山首席大弟子,為人中翹楚,端是看著這三人立在台上,已然再無人應聲。
文卿真人說罷,眼神定格在楚征南、何天卿二人身上,兩人一陣對視,旋即一同站起身來。四周見此狀,更是譁然一片,怒罵道:「何道長仙道有成,冰封二十餘年,洞中無日月,天山派亦為正道領袖,自然算得門當戶對。可這魔賊楚征南,且還有臉站起身來,當初天山派弟子官扶瓴,便是被這魔人擄走,以致慘死!」「楚魔賊惡貫滿盈!老黃瓜刷綠漆,便想裝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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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征南深深長嘆,旋即從腰間抽出一桿龍頭短刀,寒光一凜,將下頜及嘴唇輪廓處的長須一刀切斷,袖中掉落出一方青藍玉冠,躺在掌心,楚征南邊走便將一頭黑髮束在冠間,端是日角龍顏,俊秀至極,逍遙不羈。他頂著漫天罵聲、叫喊聲,走上台去,不從回過一句話。何天卿從另一側走上前去,亦是一派仙家做派,周身寒陽明滅,更襯托出層層仙華凜凜。
二人相逢對視,四周罵聲全都充耳不聞,登時全都眼眶濕紅,感慨無限,楚征南朗笑道:「何道長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摶華派英雄大會之上,楚某便是做了不速之客。二十年前便是漫天罵聲,眾人也是這般將楚某當做魔人魔徒,全無何道長和謝少莊主一般受人尊敬。」何天卿哈哈大笑,仰天說道:「二十年一場雲煙,百餘年恩仇情愁別怨。當年種種全都歷歷在目,仿佛重演。只是貧道還曾記得,楚哥哥當年可是逍遙不羈,浪蕩的很,全沒把江湖人放在眼裡,更不會把這種事記恨許久吧。」楚征南大笑道:「那便是錯了,楚某可是個記仇之人啊。」說罷二人朗聲長笑,一同走上前去。
文卿真人倍感欣慰,走到楚征南身前,嘆道:「削了鬍子束了發冠,還是二十年前那個禍害江湖的風流子。時過境遷,許許多多的人都不在了,比如扶瓴,比如謝少莊主。」楚征南低聲嘆道:「是我對他們不起,今日即使是頂著天下人唾罵,也得要站出來不是?」何天卿嘆道:「楚哥哥,當年之事不可追。何某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明白活著的人需得更加珍稀,何況謝少莊主一事,與哥哥無甚關聯,且被再歸咎於己,亂了心神。」楚征南點點頭,嘆笑道:「道長說的是,既然謝少莊主和扶瓴皆已不在,可咱們二人還活著,該是讓貝姑娘,掌握自己的命運……」
旋即二人將手握住,一齊走到正西角,衝著貝碧青笑著點頭。
澹臺儀心中一片溫暖,驚喜之餘倍覺酸楚,捂唇哭道:「師姐,你瞧啊……」她抬頭看時,貝碧青已然是淚流滿面,險些哭出了聲,胸膛起伏,低聲道:「我看到了,看到了。能化解他們幾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卻是我此生最大的功德,相比之下,我自己的一己私慾,何足道哉……」
文卿真人站定身子,強行攝定心神,撫須朗笑道:「辰時一刻已到,且請諸位會戰。」旋即他不做任何言語規定,腳踩日月落回正席,靜觀其變,場中赫然只剩李北殷、沈同光、楚征南、梁陽治、何天卿,以及三名天山弟子、三名北宗子弟,共十一人。沈同光見狀眼神一陣流轉,最終定格在梁陽治身前,走上前去,說道:「梁兄,眼看陣勢,魔徒李北殷、楚征南,與天山派何道長顯是一道來打擂,共同進退;若是我等不能團結一心,先退魔敵守擂,怕是會被其人逐個擊破。」
梁陽治一陣沉默,眼神略帶遲疑,沈同光長臂一揮,只見三名北宗子弟登時臉上一陣錯愕,低聲道:「我等雖是共同仰慕峨眉派的兩位女俠,但沈師兄早晚是北宗之主,第三代大掌教唯一人選,咱們得罪不得。」「這倒是,沈師兄和崑崙派梁道長若是聯手,咱們未必不能敵得過麒麟教和天山派諸人。」「若是太師傅此番渡不過魔血之劫,那沈師兄屆時身兼掌門、掌教雙職,便是北宗有史以來第二位真正掌權之人……」
三人一陣低語,旋即拿定了主意,紛紛走上前來,拱手說道:「咱們自然不敢與沈師兄同爭日月,但願為沈師兄驅馳。」沈同光點點頭,低聲道:「這便是最好。」梁陽治眼見天山派三人已然站在李北殷三人身後,北宗三人站在沈同光與他自己身後,木已成舟,容不得他再推辭,旋即點頭道:「如此也好,待我們幾人共同退敵之後,再……」沈同光朗笑道:「有甚麼再不再的,梁道長志在峨眉掌教貝師姐,而沈某心裡也只有澹臺姑娘一人,皆是我二人同時迎娶峨眉派兩位師太,便也是平生緣分所在。」
旋即他細細清點人數,卻見李北殷陣營一側多出一人,倍覺不公,凝眉道:「梁道長,但就李北殷一人之力,已是我等心腹大患,如今楚征南、何天卿一道前來,三人之眾怕是難以抵擋……」梁陽治長身肅立,凝眉望去,說道:「不必擔心,以在下一人之力,或可抵擋的住李北殷、何天卿二人,沈道長只需拖住楚征南,待我……」沈同光冷睨一眼,聽著梁陽治語氣豁達,頗有輕蔑托大之意,倍感不快,旋即笑道:「梁道長大可不必如此,沈某倒是有一記。」
說罷他走到場邊,看向六滅師太懷中的梁平都,笑道:「崑崙武功精絕冠世,沈某早有耳聞。只是不知女道長一身崑崙武學,比之天方麒麟教教主李北殷的三門神功,又當如何?」梁陽治聽著不對勁,心中猜出沈同光似要拉梁平都下場助力,眉毛一擰,說道:「沈道長,此事與平妹無關,你……」他話未說完,梁平都已然從六滅師太身側站起,叉腰嬌聲道:「崑崙武學自然天下無雙,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只是今日時辰不對,小跟班要忙他自己的事,我要尋他比武,當時另擇良辰。」
沈同光哦了一聲,搖頭笑嘆:「原來如此,我聽聞昨日夜裡,李教主使喚出一路奇奇怪怪,聞所未聞的劍法,便將女道長一身紫薇神功擊破。沈某原是不信,可現在看來,女道長是沒勇氣再接他一劍,莫非李北殷一身魔功,卻是遠遠勝過崑崙絕學……」梁平都秀目一驚,心中百轉千回,繼而嬌聲喝道:「誰說六陽抱一劍法,能勝得過本派「紫薇兩儀功」!」
滾滾音波赫然擴散而去,竟是震得四周大地劇烈發顫,梁平都全身紫霞明滅,化為一團紫墨竄入場中,落在梁陽治身側,抬頭嬌笑道:「你這哥兒雖是生的俊俏無雙,但實在心術叵測,你想說什麼做什麼我全都一清二楚,並不是上你這粗劣心思的當。」梁陽治一陣愕然,旋即凝眉道:「平妹,此事與其他崑崙門人毫無關聯,刀劍無眼,拳腳無情,切別傷了你,你……」梁平都扭過頭來,將梁陽治的話低聲打斷道:「哥哥,此事雖是與崑崙派其他人無關,但平妹到底是哥哥的親屬,你如今志在迎娶嫂嫂,怕是小跟班、大冰塊他們不會手下留情,我又豈能看著哥哥以寡敵眾?」
梁陽治下意識的瞧了一眼貝碧青,眉頭擰的更重,搖頭說道:「不成!這……」他話還沒說完,梁平都嘟囔道:「古板,刻板,吃了虧也要往肚子裡咽!」說罷她忽的腳踩神行,直接衝上前去,打響第一箭,於凌空中狠狠拍下一記紫薇神掌。巨大的神掌在空中凝結成巨大五指掌風,重擊在地,將場地轟然砸出五道纖細修長的紫霞指印,李北殷幾人紛紛施展輕功,飄搖而起,落在一次。
梁陽治見梁平都先斬後奏,已然率先與其人動起手來,也便是拉不出去,旋即略帶鄙夷怨恨的瞅了一眼沈同光,只得隨後一道衝上前去。沈同光長袖一揮,身後三名北宗菁英子弟一道從上前去,與三名天山弟子交戰開來,四周劍氣、掌風、拳勁一齊發出,震盪聲此起彼伏,轟鳴作響,五色神光幻化出層層氣海,熾烈天地,硬是逼著四周圍觀之人一連向後退去五十餘步。
梁平都落在李北殷身側,從腰間取出一桿浮塵,輕撫其上白絲,嬌笑道:「小跟班,你的兵器呢?」李北殷凝眉道:「女道長,這事與你無關,你真的要與我動手?」梁平都哦了一聲,叉腰笑道:「這是自然!不然我哥哥以寡敵眾,落入僵局,該如何是好?」李北殷點點頭,抿嘴說道:「你說的倒也不錯,自家哥哥有難,任誰都不會袖手旁觀。」旋即他從腰間取出兩桿黑金神火令,握住根部,雙手各執一根,說道:「刀劍無眼,咱們點到為止。」梁平都撇撇嘴說道:「那可不行,昨日咱們受這這那那鉗制,完全分不出高下,今日正大光明的在天下群英面前動起手來,自然是當盡力而為。崑崙門人最忌諱被人瞧他不起,小跟班若真把我當做朋友,你十八般武藝自當全部揮灑出來。還有……」梁平都忽的一陣薄怒,秀眉一凜,嘟囔道:「你教大業未成,你也是剛滿二十餘歲上下,這麼著急著娶媳婦作甚?」
李北殷啊了一聲,忙道:「我……這事倒是複雜……」梁平都哼了一聲,瞥向一側眼神慌張,緊盯李北殷背影的澹臺儀,嬌聲道:「哦,這兩位師太倒是一位生的比一位美,連女兒家見了都會歡喜嫉妒,也倒是怪不得你。」旋即她攝定心神,眼睛眯成月牙,笑道:「來來來!咱們好生過過招!」
李北殷見她一桿浮塵已然盪出一抹璀璨的紫薇劍芒,心道:「平都姑娘到底是好意助他哥哥,也是咱們麒麟教的朋友,六陽抱一劍法怕是文卿真人都抵它不住,還是不用的好,免得傷了女道長。」想罷他向後一躍,凌飛入空,手中黑金令灌入擒龍真氣,登時通根金焰纏繞,如同凝固的金色火焰一般,向下狠狠一揮,鏗鏘巨響之下,紫薇劍芒與擒龍真氣同時轟碎,反倒是李北殷估摸錯了梁平都的修為,被紫薇真氣爆裂時的巨大內勁震出一丈之外,顯是猝不及防,驚恐不已。
場下水銀鯉亦是眼眸一凜,心驚道:「這丫頭武功實在了得,看似單純天真,哪知道昨晚竟是扮豬吃老虎,到底留了一手,這世上能第一擊便將教主打退之人,怕是難超出五人……」想罷她不禁為楚征南擔憂起來,心道:「梁陽治武功修為,想必超出梁平都許多,連教主無法安然接下樑平都一擊,只怕楚哥他們……」
李北殷運起明月在抱神功,執著黑金令的雙手向下一壓,將強襲而來的紫薇真氣盡數導入地底,挪移卸勁。李北殷剛剛站定位子,哪知梁平都笑嘻嘻的又強壓下一掌,這一掌卻是力道比之方才更重了幾分,轟隆一聲巨響,紫色光掌重擊在李北殷擋首雙令之上,幾乎將李北殷全身護體真氣盡數打碎,險些強逼著噴出一口血來。
李北殷骨骼劇痛,向後退了三步,瞧著梁平都彎成月牙的雙眸,一陣感嘆:「你年紀這么小,身子看起來單薄無骨,不曾想內功這麼深厚,力氣這麼大。」梁平都搖搖頭,嘟著嘴笑道:「這才哪裡到哪裡,快起來。」李北殷自出道來,與人交戰無數,但這般明明殺氣盎然,但瞧著梁平都笑嘻嘻的模樣,卻是一絲都緊張不起來。
梁平都見李北殷瞧著她一陣發愣,笑道:「小跟班,我生的很好看是嗎?你不動手卻反倒一直盯著我看,是甚麼意思?」李北殷啊了一聲,回過神來,失笑出聲,他本就是個愛笑之人,稍有冷麵嚴肅之時,瞧著旁人笑起,也便隨著她一起笑。梁平都俏臉飛紅,低聲凝眉道:「我總是瞧著自己夠怪了,想不到你比我還怪上幾分,沒來由的愛笑。咱們兩個怪人今日非分出個大怪小怪,一二三四不可。」
說罷梁平都將手中浮塵倒插袖中,掌法反手而使,紫霞明滅間日月雙行,三十六掌從雙臂間各自連拍十八掌,迅速飛出,快捷難當。李北殷向後一個傾翻,先將胸口三路掌法一併躲開,左手揮黑金神火令將襲來掌風一一打回;腳下再一騰空,又將下身襲來掌勁一一躲避,考慮到周遭人士太多,這一套掌法強勁無比,若是不曾卸去只怕會使得身後之人被一掌打的筋骨斷裂,李北殷不敢怠慢,在空中將身體快速旋轉,右手一桿黑金令格擋下三路掌法,轟隆隆一連十八掌風與黑金令交擊,也都是難傷半寸。
李北殷在半空中輕飄飄一個轉折,落在原地,橫眉冷對,淡笑道:「輪到我了不是?」說罷他剛欲拎起兩桿黑金神火令,轟擊格擋,哪知兩桿黑金令卻是凸顯異樣,竟要掙脫出手。李北殷驚慌之至,低頭一看才見兩桿黑金神火令上紫霞光華滿布,如同被人用雙掌強行向外撕裂一般,完全無法控制。
李北殷散出滾滾太羲真氣,快速消融兩根神火令上的束縛掌勁,梁平都手中如同控有無形真氣,竟是隔空與他爭搶手中兩桿黑金神火令,李北殷一陣錯愕,猛然抬頭,驚道:「這……」梁平都用勁向自己一邊拉扯著兩根黑金神火令,一邊挑了挑眉毛,笑道:「是紫薇兩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