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一定要贏
2024-09-08 00:08:12
作者: 核桃鄒醬
第二天晌午,香蓮便將自己的小丫鬟假借買頭油的機會跑出去給杜飛揚傳遞消息,小丫鬟口才極好,直將昨晚知州府的熱鬧說得繪聲繪色。就在杜飛揚津津有味聽故事的時候,姜荷在春雨巷街口見到了姜恆,姜恆剛落戶在雍州不久,還未曾踏足過這裡,一邊左顧右盼一邊問道:「你約我來這裡,不會只是想散散步吧?」
姜荷微微一笑:「自然不是,今日這天氣也不適合散步。上次宋四姑娘提起我家現在在賣吃食,租的就是這條街的鋪子。」
姜恆不為所動,玩笑道:「阿荷姑娘這是要請我吃零嘴呢。」
姜荷笑而不語,只帶他往前走,不多會兒便來到了楚氏乳茶店。說起來,這名字還是楚蘭兒取的,本來姜荷想起「楚氏茶館」的名字,可楚蘭兒覺得她們賣的不是正經茶水,這樣怕是不好,這才取了「楚氏乳茶店」。
雖然已是二月,但北方的天氣依舊冷得刺骨。寒風凜冽,路旁幾棵沒拔出新葉的枯樹顯得極為蕭瑟,楚氏乳茶店就坐落在一棵樹後,原本那裡該是一處住房,但被人改造成了商鋪的樣子,買賣皆從窗口交易,方便的很,可見店主的巧思。
但這樣的天氣並沒有許多客人,只能從窗口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穿著打補丁的衣衫,目光呆滯地坐著。過了一會兒,她身後走出一個姑娘,那姑娘面黃肌瘦,不住的咳嗽著,仿佛是患了重病,她為那老婦披上了外衣,隨後抬頭望見了姜荷,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親切地揮著手臂同姜荷打招呼。
姜荷也揮著手回應她,待那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窗前,姜荷才開口:「那是我的乾娘和姐姐,我是個無用的,自己得罪了知州府的貴人不要緊,還連累了她們。」
姜恆猶疑道:「可是……我聽說你之前做妝娘掙了不少銀子,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姜荷苦笑道:「姜公子,你過慣了富家少爺的日子,又怎能體會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苦楚呢?且先不說鋪子的租金,就是看病抓藥,這一點就是很多人負擔不起的。還有炭火錢,飲品吃食的成本,林林總總算下來,那點積蓄早就花光了……」
她說了這麼多可不是為了博得姜恆同情的,這世上最不能指望的就是別人的同情,所以她真正要說的話在後面:「姜公子的顧慮我明白,無非是懷疑我另有所圖。其實你想的也沒錯,我就是故意接近繡坊,也是故意接近你的。」
姜恆沒想到她會對自己說起這個,不由皺了皺眉。姜荷沒有給他問話的機會,繼續說了下去:「我先是送給宋四姑娘香水,讓她噴在身上,又求她帶我去繡坊。因為我知道衡心繡坊的東家是位跟我年紀差不多的青年才俊,既然年紀輕輕便可以撐起一個繡坊,那麼這人定是有過人之處的。我便賭了一把,看看你會不會為了香水找我合作。」
姜恆似笑非笑道:「然後我提出同你合作,中了你的計。」
姜荷不置可否:「可是就像我說的,半個月才能做出六瓶香水來,雖然姜公子待我不薄,但那些錢也沒辦法撐起我整個家。我便又動了心思,也就是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些……」
她的語氣鄭重起來:「姜公子,阿荷只不過是如同浮萍一般的人,若是有哪怕一點點依靠,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境地。若是姜公子肯施以援手,阿荷定會感激不盡,全心全意為衡心繡坊效勞!」
姜恆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事於他是舉手之勞,但對於有的人來說是沛雨甘霖。就像他之前盤算的,讓姜荷來到衡心繡坊做事是八成好處,那麼現在,他覺得最後那一成已經無所謂了。
一個無依無靠的人,什麼事也做不成。
「明日你便來繡坊試試看吧,只是工錢我怕是給不了你太多,若是之後做的好了再議吧。」
姜荷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忙不迭的道謝。姜恆在冷風中凍得手腳發木,便提議回繡坊商量相關事宜,姜荷跟著他離開時,在身後比了個手勢。楚大娘一直在窗邊坐著,見到那個手勢立刻關上了窗戶,一改方才的木然,欣喜道:「看來是成了!」
楚蘭兒也不再是那副病歪歪的模樣,她給母親拿了一件乾淨衣裳過來:「裝的我好辛苦。娘,快把這衣服換上吧,難為咱們把幾年前的舊衣裳都找出來了。不過……您說阿荷她執意要進入衡心繡坊,真的是為了掙錢嗎?」
楚大娘沉默了,早在她得知衡心繡坊的老闆是姜家人的時候就猜到這事沒那麼簡單。旁的不說,她們即便不做妝,只做飲品也能餬口,更何況現在那楊雨蕭做的事情敗露,薛知州也派人同她們說妝館可以繼續開,為什麼非要去繡坊工作不可呢?
阿荷這丫頭,這是盤算著報仇呢。
縱使心裡是這麼想的,她對楚蘭兒說的話卻是:「蘭兒,一個人的品性是好是壞其實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待咱們如何,你覺得她對你壞不壞?」
楚蘭兒立馬搖頭。
「這不就行了?」
楚大娘長嘆一聲,既是說給楚蘭兒也是說給自己聽:「只要她不來害咱們,咱們就由著她去,讓她安心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當晚姜荷回來後,楚氏母女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也沒有多問,姜荷知道她們一定猜到了什麼,於是更感激她們的寬容。吃過晚飯後,她回到房間拿了幾張銀票塞進楚大娘的手裡,楚大娘仿佛被燙到一樣地甩開手:「阿荷,你這是做什麼?!」
姜荷神情凝重,肅然道:「乾娘,你和蘭兒都是聰明人,咱們相處這麼長時間了,您應該知道我要做什麼。既然我決定要做這件事,那就不能只做好成功的準備。您拿著這些,等開了春,您就帶著蘭兒離開雍州,逃的越遠越好。」
姜荷雖然直到現在都在步步為營,但只要是世間之事都是有意外發生的。她倒是無所謂,既然當初選擇復仇,那無論是什麼後果她都能承擔。
可她不能不管楚氏母女,她們對自己這樣好,又同自己最為親近,若是自己失敗了,第一個被連累的就是她們。這對母女善良寬和,她們該受到世間最好的福報,而不是被她連累。
楚蘭兒嚇了一跳,她雖然之前心裡早有準備,但現在聽姜荷這麼一說,才知道裡頭有多兇險。
是了。
她想,姜家是何等龐大的家族?從前只有一房在雍州,就把姜荷害得險些死在亂葬崗,更何況現在四房都到齊了!姜荷對於他們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這……這哪裡能有勝算呢?!
她想要開口勸姜荷,可是眼前突然浮現了一幕又一幕畫面。姜荷額頭上的血痕,被飢餓折磨得蒼白憔悴的面容,臉上觸目驚心的傷疤,還有……那仿佛在地獄受盡酷刑一般,滿背的燙傷。
怎麼能原諒呢?
明明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過得卻生不如死,她看到的只是姜荷種種創傷中的萬分之一,真實的情況到底可怕到何種地步?
楚蘭兒這個人,向來是行動比腦子快半拍,還沒等她自己反應過來,已經上前一步把姜荷拿著銀票的那隻手推了回去。
姜荷與楚大娘俱是一愣,就連楚蘭兒自己都愣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還是楚大娘了解女兒的心性,開口道:「荷兒,這銀票我們不能收。你的心意乾娘都明白,但是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咱們不能有福的時候一起享,有難的時候就各自逃開,那樣不行,我和蘭兒一輩子都沒辦法安心的。」
姜荷急了:「乾娘,你聽我說。我嫡母和妹妹若是發現我還沒死,那就一定不會放過我。你不知道她們心腸多麼歹毒,她們和楊雨蕭不一樣,是真的會殺人的!
更何況……現在我又不得不招惹上那個姜恆,我能看得出來,他也是個狠角色,若是察覺到我的目的,搞不好哪天我就悄無聲息的沒有了。」
她不是在唬人,比起姜莘,她其實更忌憚那個別人口中「人品端正,為人勤懇」的姜恆。
「你們待我這樣好,我不能不給你們留一條後路。開春吧,開春就走,若是等到我真出了什麼事你們再離開就來不及了!」
楚大娘剛要安撫她,楚蘭兒卻一把搶過了姜荷手裡的銀票,她不顧楚大娘的錯愕,擲地有聲的說道:「那你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放心,等你失敗了或是死了,我就用這些錢給你打一具最名貴的棺材!」
「蘭兒!!」
楚大娘呵斥住了她,姜荷卻木然站在原地,看著楚蘭兒如磐石一般堅定的神情。隨後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順著眼角往外冒——
這就夠了。
當她在那生死難料的路上艱難行走的時候,有一個人陪伴著她,對她說,即使你輸了,你死了,我也會一直堅定的站在你身後,不會逃走,而是會傾盡我所有送你最後一程。
她姜荷,何德何能啊。
「蘭兒。」
姜荷換了一副神情,目光同楚蘭兒一樣堅定:「放心吧,我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