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外公

2024-09-07 22:30:44 作者: 聞芒

  文雯對外聲稱無父無母,但其實她的父親尚在,只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一直隱姓埋名不曾出現,導致她從小寄養在外。

  雙方很少通信,信又是從天南海北而來,老人家一直居無定所,如果他們沒有專門的郵遞員可以用,可能這輩子都聯繫不上。

  逢年過節的時候文雯總盼著父親能來信,如今得償所願自然開心。

  信不長,僅有半張,但文雯看了好多遍。

  齊鳴禮打開。

  

  岳父在信上簡單說了下自己的現狀,其他篇幅都在詢問兩個孩子和文雯的事,還給孩子準備了出生禮物。

  暖玉形狀是按著孩子生肖來的,呈現出一隻活靈活現的狗狗,通體瑩潤,遠看猶如羊脂,和當初送給齊悠悠的是同一種。

  在千元戶都不算多的年代,這枚玉佩看著遠超千元。

  齊鳴禮知道老丈人背景不俗,但這禮物也太不俗了。

  玉佩為了寄過來,用的是最貴的郵遞員,藏在一箱土特產里瞞天過海。

  齊鳴禮還注意到,放玉佩的盒子嵌在燻肉里,小方塊一樣的鐵盒被肉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看不出裡面內有乾坤,他不由想起之前失竊的火腿,失主那麼著急那火腿有沒有可能裡面也有點東西…

  齊鳴禮把玉佩戴孩子脖子上。

  齊罐罐無知無覺的把玉佩塞進嘴裡,咬上一口,苦著臉吐出來,好硬,嗚~

  想扯掉又扯不掉。

  齊鳴禮和文雯看著她玩玉佩,還把玉佩露在衣服外,根本沒想到這個舉動會招來窺伺。

  又一天,文雯要出門買菜,見過外面世界的齊罐罐再也不肯好好待在家裡,她揪著文雯的衣袖死活不放開。

  文雯怎麼講道理,孩子都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但只要把她的手拿開又會癟著嘴做哭泣狀。

  無法,文雯只能背著孩子出門。

  「你呀,外面這麼冷,出去有什麼好的,還不如跟姐姐在家裡玩。」

  齊罐罐穿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衣服,被她背在身後,興奮地尖叫,哪管親媽說了什麼。

  齊悠悠和老狗本來也想跟著去,可惜文雯不同意,帶一個齊罐罐已經是無奈之舉了,怎麼可能再帶兩個。

  齊罐罐對什麼都好奇,用人的視角看外界可比用狗的視角來的精彩。

  她在文雯背後一陣鬧騰。

  愈近年關,菜市場人來人往,小販在兩邊攤位上一字排開吆喝著。

  文雯目標明確地採購,齊罐罐也沒閒著,腦袋扭來扭去,視線常常落在販肉的攤子上,口水還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頻繁動作下,脖子上的玉佩不小心露出一角。

  尋常人也許不會注意一個孩子衣領里有什麼東西,更不可能看懂那一抹水意代表了什麼,可正巧在文雯身後撿蘿蔔的羅大富看清了。

  這一看,蘿蔔差點沒拿穩。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讓他隨便拿了兩根蘿蔔,傻乎乎地遞出去一塊錢,還不等攤主找零,他就憑著心意跟上去。

  文雯買什麼,他也買什麼,視線卻全程落在齊罐罐脖子處。

  越看越像真玉,水頭和飽滿度比他見過的好東西還好!

  大魚!絕對的大魚。

  文雯猛地轉過身,警惕又狐疑地看著他,羅大富心一緊,露出憨憨的表情,手指虛虛地點在齊罐罐臉上,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小妹,你家娃娃真可愛,俺從沒見過這麼水靈的孩子。」

  文雯這才鬆開眉頭,禮貌地點點頭,不打算多說什麼,徑直離開。

  羅大富也鬆了口氣,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躲在人群中,眼神黏在母女倆身上,很快來到一個大院外。

  幾棟整潔乾淨的筒子樓圍成的大院,不同於尋常居民住宅,這裡處處透著不一般,門口竟然還有垂垂老矣的保安。

  保安雖老,但是能有保安的地方絕不是普通地方。

  羅大富又看了眼這裡,記住位置,然後溜溜達達地回到南區。

  袁洋縣總共有四大區,南區是剛開發的片區,又亂又髒,來往都是些外地人。

  羅大富熟門熟路地回到南區北大街,竄進自家屋子,從醃菜的缸子裡掏出一個盒子。

  羅大富的婆娘尤美麗看到這一幕,怯懦地走上前:「族長不是說俺們收手了不能再幹這行當了嗎?要是被族長知道,會除名的。」

  羅大富歪著嘴哪裡還有憨厚的模樣,他看自家這個蠢貨,譏誚道:「法不責眾曉不咧,富路,國強不也出手了嗎?賺得盆滿缽滿的不說,現在還要起房子,族長給他們除名了嗎,沒有,就關了一天祠堂,勞資也不怕了。」

  尤美麗囁嚅一下,心說富路國強是族長孫子,咋可能真除名啊,俺們不一樣,公公連個族老都不是。

  姓羅的一大家子,大約有五十多口人,全是北邊移民過來,盤踞在南區這一塊,對外互相稱不認識,其實這裡都被他們包圓了,宗族觀念比一般人家都強。

  族長對他們來說就是最權威的人,尤美麗平常最怵這個族長。

  「沒出息。」

  羅氏都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哪會有人盯著,而且他們家族的盜竊術幾乎沒有破綻。

  在袁洋縣這種小縣城更不可能有人識破。

  退一萬步講,他們這五十多口的兄弟姐妹可不是擺設,偷完東西隨便竄進哪一家,也能給他做不在場證明,條子根本懷疑不到他們身上。

  「起開,」羅大富拿著東西,撞開蠢婦,警告她,「嘴把嚴實了。」

  族長態度模稜兩可,有他兩個孫輩打頭陣,他才敢動手,但是也要顧忌著點,否則公然和族長叫板,只會吃虧。

  尤美麗:「你…看上哪一家了?」

  羅大富眼睛提溜轉,就是不說。

  尤美麗:「就算、就算要開工,也不能離了南區。」

  羅大富擺手:「知道了。」

  這天之後,羅大富時不時走到菜場附近,也打聽到大院的背景。

  他愣是沒料到那是警官家屬院。

  他還真瑟縮了一下,不過富貴險中求,他自然不肯放過。

  南區的人是有錢,但是再有錢也不如那枚玉佩值錢,只要干一票,能抵富路他們干好多年。

  自從『打資本』的口號興起,他就再也沒見過這麼種肥羊了。

  羅大富在筒子樓附近,從臘八溜達到元旦,一直沒再遇見那個有錢人家的金疙瘩。

  不過他沒放棄,照常在不遠處盯梢。

  直到年三十,一個消息傳來,他才不再那麼頻繁去筒子樓蹲守。

  羅富路、羅國強被抓了。

  羅大富拉著婆娘問具體怎麼了。

  尤美麗一副嚇慘了的模樣,磕磕巴巴地說著話。

  原來有個條子著便裝,帶一隻狗不聲不響地來到南區,不由分說地把人抓走了,連帶著他們藏在米缸里的作案工具都被翻出來。

  羅富路、羅國強都來不及逃就被抓了個現形,族長眼睜睜地看著孫子被抓走,無能為力的同時,還要裝作慶幸警察抓住小偷的模樣,那笑容尤美麗想起來都忍不住發抖。

  嚇人,忒嚇人。

  要不是羅氏沒有合住的習慣,五十多口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逃不過逮捕。

  「幸好幸好,」羅大富拍著胸口,「幸好咱們的戶口都是分開的,要不然就死定了。」

  「可不是。」尤美麗心有戚戚。

  「但是那條子為啥會找來?」

  都抓了他們三年不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嗎,怎麼這回就找到了。

  羅大富想不通。

  …

  「爸爸你為什麼知道小偷在那裡?」

  齊悠悠拽著齊鳴禮講故事。

  齊鳴禮摸著老狗的狗頭,獎勵他一根大骨棒,讓趴在床邊的齊罐罐羨慕死了。

  「都是因為老狗。」

  年前,他打算利用這次案件考核幾隻狗。

  於是一天帶一隻去南區逛,重點走過被偷的人家,去聞味兒。

  但不知道是南區又髒又臭,還是小偷就在南區亂竄,導致氣味混雜,受訓犬受到干擾一直沒有個具體的位置。

  倒是老狗,去過南區後有些異常,之後幾天它在家附近的位置不停打轉,雖然沒有收穫,但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好像確定了什麼,帶他直奔南區東南角住宿區。

  起初也是胡亂打轉,可沒一會它似乎嗅到較為清晰的氣味,就直奔某一家而去。

  最後,一盒設計精妙的解鎖制鎖工具和一盒特製煤油,在米缸里被找到。

  本來還硬氣叫他出去的兩兄弟見勢不妙要跑,齊鳴禮當場制住他們,第一次使用警察權利,銬住嫌疑人。

  「哇!」齊悠悠鼓掌,「狗狗好棒。」

  齊鳴禮又摸了把狗頭。

  老狗厲害的地方不止這些。

  也是因為這次深入住宿區,他才找到更深的破綻。

  比如,老狗扒拉的煤油,氣味獨特,離開的時候,他又從隔壁敞開的窗口聞到了若有若無的相似氣味。

  還有,跑來觀看他抓小偷的街坊鄰居,尤其是其中一個老大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仇人。

  齊鳴禮當時心中警鈴作響,大喝一聲「收隊」,才順利走出那片住宿區。

  他心裡隱隱有個猜測。

  他懷疑南區東南角的住宿區,是賊窩。

  但是辦案不能憑直覺,他還不打算打草驚蛇,再說已經有兩個小偷落網,想問出點什麼也不是難事。

  齊鳴禮相信他們的骨頭沒那麼硬,進了警所的人不把秘密吐乾淨,都不好意思在警所過夜。

  老狗看了他一眼,銜著骨頭就要餵幼崽,齊罐罐眼睛一亮,卻被齊鳴禮抱進懷裡。

  「啊啊啊!」

  聽著幼崽的抗議,老狗雖然心疼,但是也沒有堅持餵她,畢竟家裡的女主人說幼崽現在不能吃肉。

  不過等家裡這個男的再要碰它,老狗卻是不肯。

  雖說幼崽標記了這個男人,但某些時候它真的不太喜歡搭理他。

  這男的,不僅聞不出幼崽身上異樣的氣味,還要靠它抓壞人,天天吃狗子軟飯。

  算什麼男人。

  自從幼崽跟女主人出門一趟,它就嗅到一股奇異的味道,此後這股味道在筒子樓外經常出現,要不是它機靈,借著氣味找到藏煤油的地方,他一個人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

  回來後男人給他這根大骨棒,一定是借著它的功勞騙骨頭了。

  老狗人性化地露出嫌棄表情。

  它不知道的是,隨著和齊罐罐生活越久,腦子思路越清晰,連帶著情緒也變得更多樣。

  「嘿,什麼表情。」齊鳴禮笑罵。

  齊悠悠:「爸爸小偷被抓走,那它偷了什麼東西?」

  齊鳴禮回憶:「一對戒指,一袋菸絲,還有燻肉…」

  說到燻肉,懷裡的孩子條件反射一樣流口水。

  她最近牙齒痒痒的,就想啃點東西,實在饞肉就把齊鳴禮的衣服放進嘴巴咬兩口。

  但是一個大男人,尤其是剛出過任務的男人,身上氣味濃烈,袖子上都帶著汗臭,齊罐罐一通呸呸呸,伸手要找姐姐。

  齊悠悠連忙把齊罐罐半拖半抱過來,譴責:「爸爸你又欺負妹妹。」

  老狗作勢要咬他。

  齊鳴禮:「……」

  他低頭,齊罐罐委屈難受的表情引入眼帘。

  真是百口莫辯。

  文雯走過來,給孩子塞了一隻奶嘴。

  「你最近別招她,應該是要長牙了。」

  齊罐罐啜奶嘴,齊悠悠看著看著,把奶嘴拿出來,看樣子似乎也想試試。

  齊罐罐:「?」

  不過很快小姐妹又還了回來。

  齊悠悠只是想起了自己好像也有一個,還是外公寄給她的,這個素未謀面的老人經常給她寄東西。

  冷不丁,齊悠悠問爸爸媽媽:「外公可以來我們家嗎?」

  文雯一怔,齊鳴禮則是沉默一瞬,這才輕聲道:「現在還不行。」

  齊悠悠:「為什麼?」

  文雯:「因為有人要害外公,他不能回來。」

  「…暫時不能。」

  齊悠悠不能理解大人晦暗的神色代表什麼,但她敏銳地不再問。

  她低頭,小聲對罐罐說:「妹妹,等以後見到外公,他應該會願意給你買肉肉,給我買彩虹泥。」

  直覺告訴她『外公』對她們一定會很好。

  齊罐罐歪頭:真噠?

  齊悠悠鄭重點頭,隨即又失落地說,「不過他現在不能回家。」

  齊罐罐眨巴眨巴狗狗眼,心說就沒有她找不到的人。

  等她會走路了,就去找他!

  齊罐罐還在暢想未來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齊鳴禮幾步走到門前,打開。

  入目的是伍達焦急的臉色,「你中午抓的兩個人撬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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