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荒石礦山
2024-09-07 20:31:42
作者: 涯余
可惜許狗栓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來的人不是昨日的官差,而是生面孔。
而且對方還黑著臉,一副很不好惹的瘟神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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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狗栓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半截:「官爺您……」
「就是你小子想要叫人贖買?」那官差冷笑一聲,一把抓住許狗栓的領口,把人像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
「區區罪民,簡直膽大包天!國師大人有令,凡定罪者皆不接受贖買。你不是想出去麼,好啊,你也不必等三日後的流放了,我就這帶你出去!」
說罷,一手提了許狗栓,像拖麻袋一樣把人往外拖去。他身後又進來另一個面生的官差,也把劉麻子拉了出去。
兩人痛哭流涕、四肢並做,妄想攀住周圍的什麼東西,但手指被踢了一腳,徒然鬆開,他們就被拖出去了。
破爛房門緩緩關上,屋裡的幾人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只能聽見兩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官爺饒命,我是無辜的啊……」
「救命!我不想死!!!」
尖銳的叫喊配著格外沉寂的房間,讓人心寒。
王大膽雖然罵許狗栓二人狼心狗肺,但並沒有希望他們就這麼去死。
然而變故來得太快,他們非但什麼也做不了,自己也難以保全。王大膽頹然跌坐在地,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再一次感覺到了無力。
到了午間的時候,那個佝僂著背脊的老僕役又來了,也是提著一個髒兮兮的小木桶,但裡面連稀粥都沒有了,而是一桶井水。
沒了那嘈雜的二人,屋裡剩下的幾個全都非常安靜,這種安靜甚至有些死寂。
王大膽嘆了口氣,打了一碗水給那位母親:「哎,喝吧。」
他們腹內飢腸轆轆,然而這裡的官差油鹽不進,飢餓、困頓和緊張消磨著眾人的意志。
流民母親瘦弱得沒有奶水,孩子因為餓不停哭泣,又黃又小的臉頰漲得通紅,淌滿了淚水。
母親咬牙,打算咬破手指給孩子餵血,霍忍冬攔住了她。
她從袖中掏出幾顆果子遞過去:「這是我之前在山裡採得,僅能果腹而已,現在情況特殊,別餓著孩子,你快吃了吧。」
那位母親再三受她恩惠,眼中蘊含著濃濃的感激,忍不住抱著孩子跪在地上磕頭:「謝姑娘大恩、多謝姑娘……」
霍忍冬把人扶起來,又給了王大膽一顆。
其實這果子不是她口中的普通野果,是一種靈果,叫辟易果。可煉製入藥,也可生食。
兩個凡人吃下果子,雖然只是小小一顆也沒什麼汁水,但效果出奇的好,立刻就覺得有精氣神了。
在場的只有宋瑜懂。
她們彼此對視一眼,宋瑜小心蹭過來:「姐姐,還是你心善。」
「能幫一個是一個。」
宋瑜問:「姐姐,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霍忍冬點點頭,在她耳邊輕輕道:「官差們第一天給了稀粥,是確保我們不會餓死。但從今天開始只有水,應該是為了削弱眾人的體力,讓大家沒有反抗之力。」畢竟光這一個將軍府就關押了那麼多無辜的百姓。
沒有水,人就會死。但不吃東西,人還能堅持幾天,只不過會虛弱不堪罷了。
武國不需要這批犯人身強力壯,但也不想他們浪費糧食,就是要他們挺住一條命。
因為犯人不會在這裡待很久,早上的那個官差就已經說漏嘴了:三天後會讓他們「流放」。
聽起來,流放似乎是要走一段很遠的路。
本來許狗栓賄賂官差並無過錯,但錯就錯在,或許對國師而言,一點錢財收入只是附庸。他真正要的是人口,所以對他來說,一個犯人也不會放過。
霍忍冬不禁疑惑,這個傳聞中為修道者的國師,到底在搞什麼鬼?
真相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又過了兩天功夫,原先收押他們的那些官差又出現了。
他們完全變了一副表情,拿著鞭子在手裡抽打,粗暴地將眾人從房間裡趕出來,在院子裡聚集在一起。
錢氏商隊的成員們得見天日,難免又是一頓哭訴哀嚎,祈求饒命、訴說冤屈,只不過沒人聽他們的罷了。
而且因為多日的關押,眾人都是渾身髒污、神容憔悴。又因只喝清水,粒米未進,一些體弱的人甚至連站都站不穩。
可面對這些奄奄一息的百姓,那些官差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們把手裡的鞭子高高舉起、重重揮下,口中辱罵著什麼毆打眾人。
「哭什麼哭!誰再鬧,老子砍了他腦袋!」
「全都閉嘴!老實排隊往外走!」
疼痛燃燒著眾人的生命力,他們哭喊著、哀求著,掙扎著爬起來,被迫順著官差的意願朝院子外走去,宛如案板上的肉。
但凡有人走得慢了,或是不小心跌跤,都要被狠狠賞兩鞭子。時間長了,大家竟然都麻木了,也或許是沒了體力,只是小聲啜泣,並不放聲大哭。
霍忍冬和宋瑜跟在人群中間,王大膽和婦人都走在她們前頭,身後則是不認識的一些流民,情況比他們還要糟糕,已經奄奄一息。
有位老者年紀大了,瘦弱得不堪一擊,只剩下一把骨頭,臉上已經有了死氣。一名尚算健壯的青年正背著他咬牙前進,或許是孫子也或許是兒子。
但因為是兩個人,終究走得慢些。旁邊一個膀大腰圓的官差看不過去,橫鼻子豎眼地罵:「你們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還不滾到前面去!」
他手裡鞭子舞出破風的聲音,青年躲避不及,只能閉上眼等待疼痛落下。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那鞭子落下時竟然忽然轉了個方向,往官差自己的臂膀抽去,「啪——」的一聲,挨得結結實實。
「哎喲!」皮鞭抽破了衣服露出血肉,那官差疼得齜牙咧嘴,但只能自己吃這個啞巴虧,嘴裡不乾不淨罵了好一會。
始作俑者的宋瑜冷冷哼了一聲:「什麼狗仗人勢的東西……」
但她們救得了一個,救不了一群。不把真相弄明白,此事就永遠無法杜絕。
官差驅趕著眾人走上大街,霍忍冬震驚地發現,都城裡竟然陸陸續續走來了四五波人!全都是從不同的地方而來,匯聚成一條壯觀的人流。
這麼多的囚犯!
犯人們全都是營養不良的模樣,人群里絕望的情緒在蔓延。有人邊走邊小聲哭泣,稱自己上頭還有年邁父母要養育,還有人說膝下幼子孱弱,小小年紀就要失去至親。至於和那抱孩子的婦人一般的人家,更是格外絕望——他們不光自己要死,連家族香火都不能留下。
哭泣、逃跑、求饒都是徒勞,只能換來官差的冷眼和鞭子。因為趕路,讓原本就飢腸轆轆的犯人們更加虛弱。
最終,幾百人排成一長串,被兩側幾十名官差用鞭子、刀槍等武器驅趕著,往城外的山走去。
遠遠看去那山黃撲撲的,好像原先是座礦山,後來礦挖完了,草長不出來,就成了這樣光禿禿的荒山。
看著不算遠,但走走並不近。這些囚犯走走停停,耽誤了大半天時間才到山腳下,幾乎去掉了半條命。
等領頭的官差一喊停,大家都癱坐在地上,低聲哀求著要口水喝。
百姓們又髒又亂,擠成一團。但原先脾氣很差的官差們反常地沒有打罵,反而露出任務完成的表情。
仿佛帶他們到這個荒山里就是終點。
領頭的那個獰笑:「是不是想喝水想吃飯啊?好好等著,再過一會,你們的願望就都能實現了。」
眾人都疑惑又略帶期盼地看著他。唯獨混在人堆里的日月宗六人渾身緊繃,不對勁!
霍忍冬害怕打草驚蛇,不敢動用神識,還好她目力因修煉有所提升,能清楚看清周圍的埋伏。
黃撲撲的山坡附近駐紮著不少士兵,呈包圍圈把犯人們包裹起來,並且截斷了能出山的所有道路,粗略估計有四五十人。
但這些士兵只是普通凡人,那個傳言中的國師並沒有出現。
霍忍冬在人群里看到了宋幻,對方朝她們點點頭,示意繼續等待。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陸陸續續又有三四股犯人的隊伍被送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構成,但絕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根本就是普通百姓。
他們也是恐懼極了的模樣,衣衫破爛、面黃肌瘦,面對官差的毆打辱罵只有沉默的力氣,宛如一具還能喘氣的屍體。
待最後一股小隊伍匯合,匯聚在山坳中央空地的犯人已經有上千之數,烏泱泱的擠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增添一些安全感。
等天色完全黑透,士兵們手裡有火把亮起來,幽幽地繞著犯人們圍了一圈。
但霍忍冬發現了不對:對於犯人們的數量來說,士兵官差們即使手持武器,人數也太少了一些……
也許是因為擠在一起有了勇氣,仗著人多勢眾,犯人們中間有幾個膽大包天的男人站了出來,揮舞著拳頭大聲喊道:「狗官,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們是無辜的良民,放我們回家!殘暴無德,你們這樣的官會遭天譴!」
「草菅人命的狗賊,你們才該下地獄去……」
人類的情緒是極其容易被煽動的,也許是集群的力量太過龐大,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那幾個男人一起喊起來,逐漸形成了陣營,好似想和官兵們分庭抗禮。
有一名粗布衣服的男人踩在同鄉的大腿上,居高臨下揮舞拳頭,大喊:「我們要回家!回家!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底下的人忽然感覺面上一熱,還有一股黏糊糊的腥味。
回頭一看,他們差點沒嚇死。
剛剛還在高喊口號的男人,此刻頭顱被不知道什麼東西齊齊削斷,等到頭頸分家,他的身軀才徐徐倒地。
「殺人了——!!!」
鮮血四濺下,人群爆發驚叫,瞬間騷亂起來。如無頭蒼蠅往四處狂奔而去,妄想找到下山的路。
但這是一座墳塋,官差們怎會叫他們輕易離開。頃刻間,周圍拿刀拿槍的士兵們紛紛快步往前去,用雪亮的刀劍恐嚇著諸人。
「閉嘴,老實點!還不給我跪下!」
「還敢胡言亂語,這個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誰先動,誰先死!」
人群騷動著,又在巨大的威逼下安靜。所有人都在無聲流淚,甚至還有父母親扶住了孩子的嘴,生怕小兒哭出聲遭遇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