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偷東西!
2024-09-07 20:28:21
作者: 涯余
清晨的破曉刺穿雲層,把大地從黑夜裡解放。今日卻沒有暖陽,陰沉沉的。
真傳弟子被傳喚入戒律堂,這在天衍宗史上倒還是第一回。就算有犯事的,也有師父和家族提前按下來,像霍忍冬這樣的少有。
就算時間尚早,蔣單一幫人大張旗鼓走過去,也引來不少看熱鬧的弟子。
戒律堂里黑漆漆的,廊柱上染著陳年污漬,看起來陰沉可怕。霍忍冬一襲白衣站在堂中,弱質纖細,宛如落入淤泥的白蓮。
她注視著手持戒律棍的蔣善:「有何指控,說吧。」
對方朝人群中一人抬了抬手,一名男弟子就在圍觀者的目光里站了出來。
霍忍冬記得他。
那日搶占她預定的甲字號靜室的人之一,王佩玲的同族兄弟——王連。
王連上下打量她兩眼,冷笑著:「今日,我王連就指控你偷盜財物!」
「我族妹佩玲仙子的水晶玉在幾日前下落不明,洞府遍尋不得,懷疑是被人拿走了。偏偏昨日有弟子親眼瞧見,霍忍冬用水晶玉為溪洞天的那群藥農們灌溉田地!人贓並獲,你還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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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人群頓時一片譁然。方才無意理會這些爭執的人也都看了過來,或是錯愕或是鄙夷的視線紛紛聚在霍忍冬身上。
而她孤身站在此處,還有些疑惑不解,問道:「什麼水晶玉?」
蔣善卻沒搭理。
「你確定嗎?」他冷不丁地開口問王連,看向霍忍冬的眼神從不耐變成了厭惡,「她身上真的有佩玲仙子的水晶玉?」
「千真萬確。是負責收靈植的內門弟子親眼所見,現在就可叫他們上來對峙。還有藥田諸人,只要戒律堂拷打一番,也不信他們不招。」王連擲地有聲,信誓旦旦道。
他雖這麼說,但周圍不少人對霍忍冬觀感很不錯,都發出了質疑的聲音。
「她是真傳弟子,什麼好東西沒有,怎麼還會去偷?」
「二人都不在一個支脈,就算偷,如何去?」
王連咬牙切齒:「是真傳弟子又怎麼?現在已經人贓並獲,如此心術不正、偷雞摸狗之人,不配繼續留在內門!難道天衍宗偌大的基業,要被偷盜這種污點損害嗎?」
見霍忍冬根本不開口反駁,有人急切給她解釋:「那水晶玉是鄒長老托煉器大師煉製的靈寶,融合了諸多水系寶貝,有避水、降雨、控水之能,整個修真界都只有這一塊。」
蔣善轉頭看過來,臉上掛著戲謔的笑:「你可別告訴我,你用來給藥田灌溉的水晶玉,是佩玲仙子送給你的。」
一幫穿黑衣的戒律堂弟子,手執棍棒,將霍忍冬團團包圍住。
「哎,沒準世界上還有第二塊水晶玉呢?」
「你們先別動手,還是聽聽她怎麼說。」
「水晶玉是人為煉製的,又不是天材地寶,怎麼可能有第二塊!」
「看起來清高出塵,實則悄悄做出偷竊的事情,最毒美人心啊。」
周圍人甚至都不壓低聲音,直接當著霍忍冬的面議論了起來。
那些平日裡對她或趨炎附勢、好言好語的人,此刻也都露出了真面目。
阿瓜等藥農們都快急哭了:「怎麼可能,仙子心善,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你們血口噴人!」
蔣單恨恨將手中戒律棍砸在地上,發出轟的一聲悶響:「安靜——」
寂滅的氣氛里,霍忍冬緩緩開口:「既然你們說我偷竊他人靈寶,那就叫失主親自出來對峙。」
王連跳出來:「佩玲仙子是什麼身份,怎麼會來這裡,你有什麼話要狡辯,對我說就行了!」
霍忍冬一雙美目瞥向他,說出的話卻不疾不徐:「她是什麼身份?斷了腿還是走不了路?你能代替她說話……你是她爹?」
人群里爆發出狂笑。
王連的臉一下子漲紅,他來不及開口,霍忍冬又繼續:「東西丟在哪裡,何時丟的,怎麼肯定就丟了而不是你們自己私藏污衊我,這些事你能說清嗎?」
霍忍冬輕哼一聲:「上下嘴皮子一碰很簡單,但人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見她毫無恐懼模樣,周圍人又有了幾分信服,紛紛揚言把王佩玲叫來。
蔣單猶豫片刻,還是吩咐手下:「去請佩玲仙子。」
霍忍冬垂著眼,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她在小草村時聽村裡的寡婦和幾個大娘吵架,那才真的是引經據典、邏輯清晰,耳濡目染都能學上幾分。
王佩玲和司宏闊、曹駿三人是前後腳來的。
前者有師兄弟、家族兄弟簇擁,衣衫華麗精緻,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不屑。
王佩玲瞧著這個在拍賣場上搶了自己飛虹的女人,對方素淨一身,煢煢孑立,周身無半點值錢配飾,就頭上一根破簪子。
她的驕傲感又油然而生。
拜入師門又如何?還不是個身無分文的孤女!
司宏闊和曹駿幾乎是唯一站在她這邊的真傳弟子。
「霍師妹,發生了何事?」
霍忍冬來不及開口,王連先大叫起來:「是她,偷了佩玲仙子的水晶玉!」
曹駿皺眉:「罪名尚且未定,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司宏闊:「雲遷真君尚在閉關,慈惠真君外出,你們可真是選的好時候。」
但凡他們二人誰在這裡,都不會讓霍忍冬被如此欺負。
司宏闊他們再清楚不過王佩玲此人的德行了,一個個趨炎附勢、踩高捧低。
王佩玲倨傲道:「我來了,且聽聽你如何狡辯。」
蔣單皺眉催促:「說話,怎麼不吭聲!」
面對他們形形色色的表情,霍忍冬沒說話,只是慢慢從袖中取出一塊瑩瑩閃著藍色水光的寶石。
清晨的太陽陰沉,這寶石卻如淌在她掌心的一滴水珠,無根無垢、靈動非凡。
王連大叫起來:「瞧瞧,都把贓物拿出來了!這是自己認罪了呀!」
人群里又爆發出一陣嘈雜的議論聲。
王佩玲也沒來得及細看,就算是真傳弟子,犯了偷盜也要面壁思過起碼三年。
她簡直要心花怒放時,忽聞霍忍冬慢吞吞道:「你如何證明,我手中的就是你的水晶玉?」
王佩玲簡直要笑了:「此為地階法寶,全宗門上下,誰沒見過!」
「色白,形如鵝卵,有水波在表面,放入水中可隱身。是藏火大師用了數件水系天材地寶煉製的,有控水之能。你這個長得一模一樣,不是水晶玉又是什麼!」
霍忍冬聽完,又看向司宏闊二人:「司師兄曹師兄,她說的可為真?」
司宏闊表情奇怪:「我是沒細看過這東西,但看模樣差不多。」
曹駿:「霍師妹有何話要說?但說無妨。」
霍忍冬點點頭:「此為『鑒水』,並不是什麼水晶玉。它乃我外出歷練時獲得的先天靈物,並非後天煉製,當然也更不可能是法寶。」
人群再次爆發譁然。
「所以說,她手裡的東西根本不是佩玲仙子丟的那個?是個冤案呀!」
「我怎麼覺得長得差不多呢。」
「合該找人鑑定一下。」
王佩玲見風向有變,咬牙切齒:「你算什麼東西,你說不是就不是?肯定是你自己狡辯!」
霍忍冬笑了聲,她大方將鑒水拋了過去。
「道友既說用它避水、控水,是你使用多年的法寶。既如此,你大可試試看。」
王佩玲捧著那顆水光潤澤的寶石,只覺得心裡打鼓。她也不傻,東西到了手裡再分不清就離譜了。
但身邊的王連是個傻子,他一個勁的催促:「佩玲,趕緊驅動法寶,狠狠打她的臉!」
王佩玲騎虎難下,想殺人的心都有。她頂著眾人好奇的神色,咬牙輸入靈力,心存僥倖。
但天道眷顧誰可不是世家說了算。她繃著臉努力半天,鑒水一動不動。別說什麼控水御水之能了,除了王佩玲的汗,她連一滴水也沒有變出來。
周圍看熱鬧的弟子們互相對視,都在對方臉上瞧見了八卦。
霍忍冬隨便抬手,那顆鑒水又飛回她掌中,少女神色淡漠:「先天靈物非一般人可以驅使,如果它是你的法寶,為何道友用不了呢?」
她還記得戚慈曾說過,像『鑒水』、『青霄玉』、『息壤』、『聖樹合歡』、『落日熔金』這樣的先天靈物。
不僅他無法使用,連他爹娘都不可以。
所以王佩玲這種貨色,更不可能。
霍忍冬隨便注入一絲靈力,從鑒水中倏地飛出一股透明的水流,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似的,繞著她周身上下跳躍。
這個場景美輪美奐,宛如仙界神女戲水。
司宏闊都張大了嘴:「哇……」
「這磅礴的水系靈力,莫不是蘊含江河湖海之力!」
曹駿淡淡點頭:「實為先天靈物沒錯。」
王佩玲此時的臉色已經發青,身邊的傻子跟班也察覺到不對,不敢開口說話。
「你自己也說了,水晶玉色白。」霍忍冬將鑒水放在自己袖上,有白色衣袖襯托,寶石淺淺的藍色就明顯起來。
「此非白色,道友,眼睛有疾的話,還是建議儘早醫治。」
王佩玲:「你——!」
霍忍冬分毫不讓:「今日你們指鹿為馬,明日就可以顛倒黑白。什麼水晶玉、火晶玉、土晶玉,只要是道友看上的東西,豈不是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什麼了?」
意識到這是一口大鍋,王佩玲一愣,連連跺腳反駁:「我何時說過這些,你簡直巧舌如簧!」
霍忍冬指了指像鵪鶉一樣縮起來的王連:「要說巧舌如簧,還是你的族兄更勝一籌。」
「原話奉還給你們。」
她一個字一個字道,「是真傳弟子又怎麼?如此心術不正、毀人清譽之人,不配繼續留在內門。難道天衍宗偌大的基業,要被污衊這種污點損害嗎?」
「此話可是你族兄親口說的。在尚未定罪的前提下,毀人清譽一事倒是做的嫻熟。恐怕私下練習許多次了吧?」
霍忍冬的口吻平靜無波,那邊幾個人卻被氣得跳腳。
王佩玲臉都漲紅了:「你你你……」
偏偏理虧的是她們。
這時候裝死半天的戒律堂掌事終於現身,他攔在二位真傳女弟子中間打太極:「好了好了,都是誤會一場,大家師出同門,以和為貴哈。」
「佩玲仙子,你回去自己找找,到底把水晶玉丟在了哪裡,切不可再隨意誤會他人了。」
「忍冬仙子,今日叨擾一番,純屬誤會,回頭我叫弟子送你回洞府哈。」
得了台階,王佩玲一甩袍袖,重重「哼」了一聲,放出飛行法寶,風一樣逃了。她身後的跟班們一邊大叫一邊跑著追,場面頗為搞笑。
霍忍冬瞧著他們頭也不回離去,轉過臉來,指著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的男人。
「我要你道歉。」
蔣單一愣,辯駁道:「又不是我指控的你,我有何錯?!」
霍忍冬:「身為戒律堂弟子,尚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推斷,被他人三言兩語就先入為主。今日站在這裡的是我,你們尚且忌憚三分真傳弟子身份,如果換成其他內門弟子,或者外門弟子呢,是否就可屈打成招了?」
男人直接傻了,大怒:「我蔣單絕無做過屈打成招之事!」
霍忍冬笑了笑,沿著戒律堂的台階緩緩走下去,她白色裙擺飛揚,臉上的表情似嘲諷,也似失望:「蔣道友,你說了,有誰會信嗎?」
圍觀人群替她補全了沒說出口的話:堂堂三尺男兒,連承認錯誤都不敢,實為孬種。
阿瓜跟在她身後離開,聞言恨恨回頭,嘟囔著:「有些人,還是先自省一番吧!」
蔣單的黑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你這……」
戒律堂掌事瞪了他一眼:「閉嘴,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一群蠢貨,都給你回去思過!」
等那位師叔祖回山,你們都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