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想要自救

2024-09-07 20:24:54 作者: 涯余

  「只要放上去就可以了?」霍忍冬猶疑。

  「當然!我們韓家一千多年都是這樣測的。如果子嗣身負靈根,靈石中央的孔洞就會放出光芒來,光是什麼顏色的,就是哪一系的靈根。」紅的是火、綠的是木、藍的是水、黃色是金、褐色是土。

  不過韓廬沒說那麼多,他頗為不耐煩地解釋了兩句,又開始催促她動作。

  

  霍忍冬瞧著他帶著急躁更顯平凡的五官,心中越來越沉。

  回到本家以後韓廬明顯變化了。

  當仙人老爺就有這麼好嗎?

  她忽然有些想看看,如果她這個凡女真的能修煉,這男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霍忍冬蓮步輕移,將手掌輕輕貼在那塊石磨盤上。

  看起來粗糙冰冷的器具,觸感竟然溫潤如玉。

  不過剎那,磨盤外圍一圈散發出瑩瑩光亮,但實在區別不出是哪種顏色,光芒也虛虛實實的瞧不真切。

  看見光,韓廬面色一變,好像被驚嚇到了。

  但他很快穩住,臉上又帶了疑惑:「奇怪,為何沒有顏色?也不是從靈石中央發出的光來……」

  見識短淺如他自然不敢亂猜,轉頭見霍忍冬正靜靜望著自己,一雙漆黑美目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韓廬只覺惱羞成怒,外強中乾道:「一定是你靈根太差,資質不佳,連五靈根都不如,所以靈石才會這般!」

  霍忍冬垂下眼,聲音幽幽的:「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罷。只是我倒要問問你,還打算與我成親麼?」

  婚自然是不可能結的。

  韓廬一噎,吞吞吐吐:「聘禮婚儀已經在籌備了,你放寬心吧。」

  他帶著霍忍冬回到偏僻小院,令丫鬟僕婦守著她,自己快步往父親的院落來。

  一路上心裡千頭萬緒,本以為修仙資質千里挑一,沒想到連個騙過來的凡女也有。

  猶豫再三,韓廬還是將剛才族祠內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韓拓正在觀賞匣子中的玄級符籙,聞言一愣。

  他自己也就是個下品三靈根而已,韓家百年間測靈根都未出現過如此異常,祖上或許有過,但他們可就不得而知了。

  要問這樣的事,有可能知道的只有韓家家主韓山,和在千機閣當供奉長老的韓岻。

  韓山是韓拓的祖父,只不過韓拓自己修為不顯,在族內也不算得寵。

  但,自他上報了紅丹一事,連帶整房的人都雞犬升天,得了祖父青眼。

  「這種小事,就不必去驚擾家主了。只需告訴你曾祖父,此女確有低等靈根。」韓拓做了主,安慰兒子道,「他老人家就等著霍忍冬這枚紅丹衝擊金丹中期境界呢。」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笑:「這也實在算一個好消息。」

  要知道,紅丹法子本就是不知道哪裡來的邪門。做丹的材料如果身負靈根,再加上特殊的生辰,丹力只會更加強效,說不定一粒就能漲五十年修為。

  聽到「五十年」這個字眼,韓廬心中原本那些酸意也頓時煙消雲散了。

  父子倆湊在一起,小聲做著千秋大夢。

  *

  霍忍冬在韓宅一連住了幾日,除了最開始韓廬帶她去族祠,後來再未出現過。

  先前說好的成親沒了音訊,自己仿佛成了個透明人。

  有的時候天氣好,婆子也允許她到大花園裡逛逛。

  韓家從上到下五代同堂,人丁興旺。

  除了那個見面就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韓七姑娘,其餘的人多半神情謹慎,也不多與她交流,全程語焉不詳。

  韓廬的小破院子裡有棵巨大的銀杏樹,久而久之,比起待在充滿腐朽味道的房間裡,或是出門被韓家人注目,霍忍冬更喜歡坐在樹下望天。

  這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活的,會喘氣的人。

  丫鬟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未來的少奶奶,後來發現韓廬連面都沒露,府中也沒有要成親的架勢,漸漸就開始給她下絆子。

  比如送的餐食不好,菜飯和湯都是冷的;或者房中沒有熱水;首飾釵環被偷竊;以及小丫頭們在窗外用十分明顯的聲音談論她的出身,說她荒野村姑頂多抬成個妾。

  可惜了,霍忍冬是苦日子出來的。

  沒有熱水,那就自己燒。冬日裡的茅草屋可比這破小院寒冷的多,此處好歹還有錦緞被子,飯菜冷了又何妨,沒有釵環就用自己的木簪,沒有什麼是挨不過去的。

  能忍的她全都忍了。

  只是韓廬的消失讓她忍不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家時還好好的,互許終身的少年郎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情之一字,竟如此不堪嗎?

  霍忍冬坐在銀杏樹下,一雙素白的手攥緊,忽然又感覺一陣頭暈目眩,閉目喘息了半天才恢復一些,連眼前都有些模糊,看不清東西。

  進韓府的這段日子,她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一開始還是畏寒怕風,現在已經頭暈咳嗽、食不知味、視覺受阻、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正好這時婆子在院門口探頭,語氣涼颼颼的。

  「霍姑娘,你請的大夫來了。」

  一名穿布衣、背藥箱的老大夫走了進來,搭腕診脈,又仔細一番望聞問切,但說出來的話卻和之前幾位完全一樣。

  「這位小姐有身痛、頭痛、惡寒重之表徵,又脈浮緊,應是風寒之症。只要照著這方子抓上兩副,幾日定能痊癒。」

  霍忍冬接過那藥方一看,失望搖頭。

  「此方我已服過,並無見效……」

  那老大夫面露難色,又開了幾個方子,霍忍冬均是搖頭。

  把人送走後,照顧她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這是請的第五個大夫了,姑娘可還要繼續請?」

  瞧見婆子的神色,霍忍冬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端倪。

  他們……似乎知道這些大夫是沒有用的。

  莫非,是有人故意下絆子,不想給她治病?

  霍忍冬將幾張藥方疊在一起,不動聲色:「我知道幾個治風寒的土方子,興許能管點用,我想自己去藥鋪抓幾味藥。」

  這意思就是要出門,婆子臉上犯了難,她可還記得夫人的囑託呢,說要把這位看緊了。

  霍忍冬沉下臉,將那疊藥方往石桌上一摔,「啪」的一聲。

  「怎麼,我還成了你家的囚犯不成!是不是出門還需要和你報備?」

  她本就極美,平時低眉順眼狀似乖順,瞧著十分好欺負的模樣。這會生起氣來,身上竟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不像是普通村婦了。

  婆子終歸是下人,她撇撇嘴:「姑娘自然不需要和老奴我報備,只是需在兩個時辰內回來,否則不好和老爺夫人交代。」

  霍忍冬捂住心口,不想看見這婆子的嘴臉,回屋換了衣服,又取了些銀錢後就往宅子小門走去。

  後門外是條沒什麼人的小巷,一棵歪脖柿子樹立在巷口,黃昏的光線將樹影拉得很長。

  霍忍冬走了幾步,隱隱約約聽見身後跟著腳步聲,估計是那婆子遣了小廝偷偷跟著她,也不去搭理,只管一路向行人打聽著往藥鋪的方向去。

  秋水鎮因為身處白玉京下龍脈,屬於風水寶地,在這裡生活的普通凡人連頭疼腦熱都極少。

  一路尋尋覓覓,霍忍冬發現前方開著一家叫「千金堂」的醫館,門楣頗大。且客似雲來,除了坐診之外還出售藥材、丹藥,有不少修士打扮的人出入其中。

  霍忍冬揣著兜里幾兩散碎銀子猶豫。

  因為還沒成親,她也不願意用韓家的銀錢,這些年壓箱底的錢財只有這些,半晌還是試探著走上前去。

  瞧見她,門口候著的小二立刻迎上來,問小姐有什麼需求。

  因霍忍冬生得美貌,又穿著材質不錯的綾羅衣裳,就算不是修仙者,也是本地大家族的女眷,自然不敢怠慢。

  千金堂里售賣普通藥材和靈藥靈植兩種,靈植和丹丸不以銅錢出,而是要用上中下三品靈石。

  她哪裡會有靈石買仙藥呢?霍忍冬氣餒了,只得尋了堂中坐診的大夫看了,誰知還是得到一樣的回答。

  她抓了幾副自己知道的土方子,顫顫巍巍出了醫館的門。沒走幾步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竟然不能視物,只能立馬扶著牆穩住身體。

  一陣陣的頭疼伴隨冷汗滴滴落下,在她慘白的臉頰上留下一道細細水痕,連紅唇都沒了血色。

  霍忍冬忍了好久才感覺稍微好受了些,只是這時,一名挑著擔子的腳夫路過,竟然徑直撞到了她。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對方仿佛沒看見她這麼大個人似的。等到感覺到撞了人,這腳夫才愣了下,隨口道句「抱歉」。

  霍忍冬心下奇怪,卻也無可奈何。

  半天積攢了一些力氣,她扶著牆慢慢離去。此時距離剛到秋水鎮時,身體狀況又糟糕了許多。

  霍忍冬心裡也不是沒有猜測,只是為何別人都當是仙人福地的地方,對她卻如此苛刻。

  秋水鎮裡有規矩:普通百姓和築基期以下的修仙者都必須步行,不允許使用飛行法寶、騎坐騎或乘坐車架。

  不過在修為至上的修真界,更高修為的人們自然是有特權的。

  他們已經不是普通的「修仙者」,而是被尊稱為大能,翻雲覆雨若等閒。

  此時,鎮子中央最寬闊的路面上,行人紛紛往兩側避開,有的甚至來不及挪走隨身的攤位,為的就是讓一架由兩頭猙獰妖獸拉著的巨大車架可以順利駛離。

  妖車速度極快,車輪帶著火焰,那些人沒挪走的瓜果蔬菜都被碾壓了個乾淨。但即便如此,所有人也都眼巴巴望著,仿佛能瞧進那車裡去似的。

  「這麼大的排場,若非是金丹期的真君?」

  「大膽些,萬一是位元嬰期的道君呢!」

  凡民們以此作為談資,霍忍冬卻沒多少興趣,她聽見身邊不遠處傳來「撲通」一聲小小的落水聲音。

  轉頭一看,原來是名戴斗笠、披蓑衣的老翁,背對著路面眾人,蹲坐在橋邊的石柱上釣魚。

  剛才那麼大的動靜都沒能讓他轉身,好似對妖車裡的大能完全不感興趣似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那橋柱雕刻得極小,這老翁待在上面,整個人卻能一動不動好似定住一樣。

  再看形貌,他斗笠下只露出幾縷飄散的雪白髮絲,竟然比韓廬、韓拓之輩還要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霍忍冬心下好感大起,又見他身邊放著裝藥草的竹簍子,忙走上前,恭敬拱手問道。

  「敢問這位老丈,可是遊方郎中?方便的話,小女可否向您尋醫問診。」

  那人身形一頓,「老丈?」

  「你且仔細看看,我可老?」

  聲音低沉渾厚,雖然髮絲雪白,轉過來的那張臉卻稱得上一句龍章鳳姿。明明是個年輕俊美的公子哥,和老翁完全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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