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往事
2024-09-07 20:19:27
作者: 一葉行舟
皇上將沈顏回抱進蘇在潛的房間,將她放在床邊的凳子上。
沈顏回一坐下來,便著急地去探查蘇在潛的情況。
蘇在潛被刺中的哪一箭著實兇險,只差一點,便救不回來了。
即使後來脫離了危險,但是依然昏迷了好多天,直到現在才醒過來。
蘇在潛本身就十分消瘦,和沈顏回小時候對他的印象天差地別,所以即使他並沒有易容,但沈顏回依然沒有認出他來。
這次受了這麼重傷,更是瘦的仿佛皮包骨頭一般。
沈顏回握著他骨瘦嶙峋的手,看著他的樣子,眼淚當即便流了下來。
她的舅舅,她印象中意氣風發的舅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些年來,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滴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蘇在潛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沈顏回的那一刻,微微笑了。
「都長這麼大了,還是這麼愛哭。」
沈顏回聽到他虛弱的聲音,立馬抹掉了眼淚,湊過去急切地問道:「舅舅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蘇在潛微笑著搖了搖頭:「聽見你叫我一聲舅舅,便什麼疼痛也沒有了。」
他目光一移,轉向沈顏回身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這位便是當今皇上吧,請恕草民無禮……」
說著,就要掙扎著坐起來行禮。
皇上連忙將他按住,溫和地說道:「您重傷在身,不必行禮,快躺下吧。」
蘇在潛聽了,這才放棄了行禮,重新躺了下來。
皇上轉頭對沈顏回貼心地說道:「你們兩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朕就不在這裡打擾了,朕在外面等著,有什麼事喊一聲便好。」
沈顏回點了點頭,目送皇上出去了。
「沒想到,當今皇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與先皇簡直天差地別。」
蘇在潛「死」之前,新皇還未登基,所以這是他第一次見這位皇上。
隨即他又問沈顏回:「你為何會與皇上如此相熟?」
沈顏回啞然,她如果說,自己為了給外公申冤,進入皇宮,成為了皇上的妃子,她舅舅會不會氣得吐血?
她還記得,小時候外公和舅舅就曾經說過,長大以後,一定要讓她嫁一個家世簡單,為人淳厚的人家,窮一點沒關係,反正他們家有錢,重點是要對她感情專一才行。
這樣想來,這幾點要求,皇上真的是沒有一點是附和的。
家世簡單不用說,沒有比宮裡更複雜的地方了;窮也不可能,現在的皇上,可以說是腰纏萬貫;至於感情專一……皇上身處這個位置,就算自己想,恐怕後宮也不可能只有一人。
於是沈顏回聰明地轉移了話題:「這個我以後再跟您說,您先說說,這些年來,您是怎麼過來的?為什麼會到了這裡?」
提起這件事,蘇在潛臉上的表情沉了下去,他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這還要從你外公被陷害那時候說起。」
那時,他們和突厥對峙了三天三夜,到了最後,彈盡糧絕,如果不突圍成功,很有可能會餓死在那裡。
於是蘇予升與蘇在潛和當時的良將孫龍城一同制定了一處妙計,打算趁著夜黑風高之時突圍。
本來這是一出完美無缺的計劃,然而卻在行至半路的時候,被突厥的人馬逮了個正著。
巧合太多必有鬼,一定是有人將他們的計劃,一五一十地透露給了對方。
他們本就心生懷疑,然而突厥首領的一句話,卻讓他們的心,徹底墜入了谷底。
「蘇將軍,你果然信守承諾,說要帶著所有的人一起投降,真的將他們都帶來了,你放心,等事成以後,我一定會給你加官晉爵的,哈哈哈……」
眾人聽了他的話,本來只當他是在故意挑撥離間,就連蘇予升自己也沒有當回事。
他對著突厥首領呸了一聲:「老子跟你承諾了什麼?你莫不是在做夢吧?」
哪知,那突厥首領卻拿出了幾封信,扔在了蘇予升面前。
「怎麼?又不承認了?這可是你給我通的信件,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你們今晚的計劃,說好了今天你帶著所有的人馬一起投降,到時候我留你一命,給你個好職位坐坐?」
蘇予升將地上的信件撿起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從來沒有寫過這樣的信,可是上面的筆跡,卻確確實實是他的。
他瞬間明白了,這是一場明明白白的栽贓陷害。
然而他的筆跡軍中的人全都認得,眼下白紙黑字在這,又加上對方確實提前知道了他們的計劃,這樣一來,蘇予升立馬受到了大家的猜疑。
蘇予升當機立斷地把信件攥緊了手心,揚聲對大家喊道:「我蘇予升可以用生命擔保,絕對沒有做過這種背信棄義之事,若是大家不信,過後我可以任由大家審問,但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要團結起來,殺出一條血路!」
這些將士們到底是蘇予升一手帶起來的,相比於對手帶來的幾張來歷不明的紙,他們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將軍。
於是在蘇予升的帶動下,大家重新燃起熱情,振奮精神,拿起手中的武器,拼盡全力突圍。
然而他們的原本計劃已經被對方全部知曉,所以對方可以提前預料到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並採取相應的措施來應對。
這一場仗,可以說打得十分憋屈,全程在被對方壓制。
即使經驗豐富如蘇予升,也越打越力不從心。
最後,等周鎮海帶著援兵趕到的時候,我方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屍體推積成山,血流成河,十分慘烈。
可最讓人懷疑的是,除了已經犧牲掉的人,即使有幸活下來的,也全都傷痕累累,但只有蘇予升和蘇在潛兩人,沒有受一點傷。
這樣的結果,引起了所有將士們的憤怒,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他們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一場仗下來,竟然不剩幾個人。
縱然戰場上從來都是殘酷的,但自從蘇予升掛帥領兵以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也很久沒有見過,如此慘烈的場景。
而正巧在這個時候,有人將蘇予升和突厥首領所通的信件,公布了出來。
於是,他們仿佛終於找到了出氣口一般,甚至沒有查清楚實情,便將所有的氣都撒在了蘇予升和蘇在潛父子倆身上。
他們將當時在軍中已經頗有威信的周鎮海推上了高位,藉由他的力量,將蘇予升父子倆抓了起來。
「他們把我們吊起來,拼命地折磨了三天三夜,而且還……」
說到這裡,蘇在潛停了下來,他緊閉雙眼,眉頭緊皺,一隻手扶住了額頭,仿佛回憶起了什麼讓他十分痛苦的事情。
沈顏回在太后的嘴裡,知道了她外公是怎麼死的,即使心中同樣難受,但她還是連忙寬慰舅舅。
「後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們把你扔下了懸崖,然後呢?您是怎麼得救的?」
蘇在潛將手放下來,緩緩說道:「我被人綁住手腳扔下的懸崖,原本應該被摔得粉身碎骨,但我命不該絕,正好在半空被一棵樹攔住了,但那棵樹也刺穿了我右邊的胸膛。」
「我只能強忍著疼痛,將自己手上的繩子,在樹幹上一點一點地磨開,把自己的身子從樹枝上拔下來,然後慢慢一點一點地爬到了谷底。」
「當時的我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來的,但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死,我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能讓父親就這麼含冤死去。」
沈顏回聽著蘇在潛的講述,拳頭一點點地握緊,指甲深陷入肉里,但她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如果可以,她現在恨不得自己能再疼一點,以此來換外公和舅舅少受一點罪。
蘇在潛繼續道:「我拖著血淋淋的身體,走到了鎮上,找到了一家醫館,便昏死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便成功地保住了性命。」
「後來我想過,那天晚上突厥首領被他們看的那封信,明明已經被父親撕的粉碎,可是後來他們公開的那張,又是哪來的?」
「當時公開信件的,正是周鎮海麾下的親信——周德,於是我便打算從周德下手,可是後來聽說他跟著周鎮海回朝以後,便不再領兵打仗了,反而自願去了江南地帶,做了個小小的知府。」
「於是,我便跟著來了這裡,並收養了小石,讓她潛入府衙,暗中幫我打探些消息。」
「所以,這些年來,我觀察到,周德雖然不再上戰場,卻在暗中一直跟周鎮海有聯繫,他把搜刮來的錢財運給周鎮海,周鎮海對他也大方,給他送來了許多弓弩和私兵。」
「所以,早在周鎮海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之前,我便懷疑是這件事是周鎮海所為,可憐父親臨死之前,還以為周鎮海是良善之輩,只是不得已才會傷害他們。」
蘇在潛瞪大了眼睛,眼睛裡一片血紅,眼神充滿著仇恨。
「我原本打算前去邊關,拼儘自己的全力,也要取下周鎮海的項上人頭,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可是,我沒想到,卻等來了你,」蘇在潛看向沈顏回,眼神恢復了平靜,裡面還是沈顏回熟悉的溫柔。
「我一個待罪之身,不敢回去看你母親,不敢去看你,沒想到,竟然還能有機會能再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