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世之謎(五)
2024-09-07 13:27:21
作者: 有棲
「好了,現在人都出去了,茹盈姑姑可以說了。」顏水兒笑著道。
茹盈見人確實都走完了,點點頭,上前幾步,走到顏水兒的身前。
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包包裹了粉末狀物體的油紙包,塞到了顏水兒的手裡。
「貴妃娘娘讓娘娘想辦法跟著太子一起去江南,在抵達洛陽之後,將這藥下在太子的日常飲食里。」
顏水兒微微一怔,看著手中的藥包,忽而唇角一勾:「殿下的飲食可是有人專門檢驗的,貴妃娘娘還真是高看本宮了。」
茹盈面色平靜道:「娘娘放心,在去到洛陽後,會有專門的人設宴宴請太子,您只要跟過去就行。」
顏水兒挑眉:「那不就更明顯了?」
「太子在設宴當日當場毒發,你覺得本宮能逃得掉?太子的人遲早會查到本宮的頭上來。」
茹盈:「宴會不止一場,藥也非見血封喉的毒藥,日積月累,大約半月後才會見效。
服用此藥之人死後並不會被太醫或是仵作檢查出來死因,他們只會發現太子是飲酒過度導致舊傷復發,不慎猝死,與承徽娘娘您無關。」
顏水兒的雙眼微眯:「看來貴妃娘娘真是什麼都考慮到了呢。」
「是,貴妃娘娘深謀遠慮,自是什麼都能考慮到,甚至就連承徽娘娘您的態度也考慮到了。」茹盈意有所指地道。
「哦?本宮的態度?本宮什麼態度?」
顏水兒面上感興趣的一笑,心中卻微微的一沉,像是直覺般的感應到了茹盈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一直沒什麼表情就像是個宣讀工具人的茹盈第一次抬眸看向了她,她笑了。
「貴妃娘娘知道承徽娘娘你會不照做,所以想讓婢子問您一句,您還記得來東宮後,第一次去拜見娘娘時,娘娘對您說的話嗎?」
顏水兒心中不祥的預感愈加濃烈,但她面上卻更是鎮靜。
她不慌不忙地笑著回應道,給了茹盈一個軟釘子:「娘娘那日跟本宮說了那麼多,不知茹盈姑姑說的是哪一句?」
茹盈看著她的眼睛,模仿著貴妃的語氣,一字一頓的道:「最後你終究還是會回到本宮身邊的,水兒,本宮等著你。」
話音落地,茹盈稍稍一頓,而後恢復自己的聲音,問:「承徽娘娘可還記得?」
顏水兒只沉默地看著她,並不言語。
茹盈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只緩緩抬起一直微垂的頭,仿佛勝券在握般對著顏水兒一笑,似是篤定她一定會聽從貴妃的命令。
因為她說:「不論您記不記得都沒關係,貴妃娘娘只讓婢子給您再帶幾句話。」
「十年前鎮北將軍徐府被判通敵叛國,全家被殘忍殺害,甚至就連親兵都無一生還……但他們卻有一個女兒逃了出來。」
「同樣也是十年前,那場震懾了大雍十年之久的大清洗,正是由大雍的儲君、承徽娘娘您的枕邊人親手鑄成!」
「徐水昭,你當了那麼久的顏水兒、顏瀾漪,可還記得如今的自己是誰?!」
轟隆隆——!
顏水兒的腦子仿佛在一瞬間被人撞得嗡嗡的。
她喉間哽澀,呼吸停滯,只覺周身風停雲駐,萬籟俱寂。
什麼意思??
秦桓……太子殿下,是殺害她父母家人的兇手?!!
似是很滿意顏水兒此刻的反應,茹盈再次面帶笑意的朝她盈盈一拜。
「該說的話婢子都說完了,一會兒承徽娘娘您這還有客人要來,婢子就不在這裡妄加打擾了。」
「之後究竟應該如何去做,全看娘娘您的心意,婢子告退。」
茹盈離開了。
室內就只剩下了顏水兒一人,偌大的宮殿,寂靜得悄無聲息。
顏水兒看著茹盈的背影,直至她走出水榭大門,這才緩緩收斂了臉上的一副快要天崩地裂的表情。
她眨眨眼,在軟塌上放鬆了坐姿,還順手拿了一塊新鮮的紅酥手吃。
難怪當初貴妃和武安侯顏博文指定要他的嫡長女顏瀾漪隱瞞身份到身邊伺候呢。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原身不是顏瀾漪,而是鎮北將軍徐家的女兒,徐水昭。
所以貴妃平日裡對她的態度都很是寬鬆,就是為了在今日派太子妃身邊的茹盈來告訴她這一真相,好給她致命一擊。
貴妃的陰謀算計都沒有什麼問題,甚至殺人誅心,在某個關鍵的瞬間挑起她複雜情緒下的怒火,最終讓她做出一些衝動的、甚至追悔莫及的事情出來。
但很可惜,她不是原主,她對當年徐府的慘狀沒有絲毫印象,同樣的,對於十年前北境的那場據說慘絕人寰的大清洗也沒有絲毫記憶。
因此,她現在依舊可以頭腦清醒地思考貴妃留下的那幾句話。
這就讓她就發現了一個十分微妙的地方。
貴妃說的那些關於徐府的事大約都是真的,關於十年前北境的那些事也是真的。
最後的那句質問更是直指原身的內心,將血淋淋的傷疤毫無徵兆地狠狠撕裂開來,還順手撒上了點鹽巴。
狠辣中又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戲謔,仿佛一個清醒者站在道德與情義的頂端點醒了她。
不僅不能怪她,相反,若她真是徐水昭還要感謝她。
因為貴妃點破了她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沉浸著的虛妄假象。
身為將軍之女,她怎麼可以跟自己的殺父殺母仇人在一起?
百般痛苦折磨之下,她可能真的會在太子的飲食里下藥。
但問題就在這裡。
所有的話語都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相,但從始至終,貴妃有說過一句——徐家父母是秦桓親手所殺嗎?
沒有。
她有的,只是羅列並陳述事實,並在最後加以暗示和引導。
她沒有說任何似是而非的話,但她也沒有哪一句是真的說出了這個結論的。
所有的猜測和所謂的真相,都是經由原身的想像和自我邏輯補全。
簡而言之,她沒有說任何『秦桓是徐水昭的殺父殺母仇人』的這類話,卻讓能讓徐水昭對此深信不疑。
這就是貴妃的高明之處。
想通後的顏水兒低聲一笑,覺得自己真是跟從前的自己不一樣了。
那時候的自己哪兒有現在的冷靜與敏銳?
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秦桓身邊待久了,就連她也變得聰明了一些?
顏水兒眼帶笑意,思緒飄散地瞎想著,而就在這時,水榭外再次響起了喧譁聲。
「顏水兒——!!」
「你憑什麼收回我家的宅院和田地?!」
「那是殿下、是先皇后、是宮中賞賜給我母親的伴身之物,你有什麼資格對此做主?!」
趙晚秋一把推開阻攔的宮人,眼神噴火、一字一頓地看著顏水兒,顯然是顏水兒讓人收回趙阿母宅子的事激怒到了她。
而她身後跟著闖進來的趙阿母更是板著一張老臉,雙眼渾濁如鷹,顯然是有一肚子的火憋著等發泄。
顏水兒不僅讓太子將她趕出東宮,丟盡顏面,如今竟是還要將她養老的宅子和田地商鋪都收回去,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麼區別?!
她真是從未見過這般毒的毒婦,竟是要將她一家老小都逼到絕境才肯罷休!!
她趙阿母要了一輩子的臉面,沒成想老了老了卻輸給了這個小小賤婢出身的女人!這叫她如何能忍?!
「顏!承!徽!」
「您就沒有什麼和老身說的嗎?!」
趙阿母如枯樹般的老臉上帶著表里如一的刻薄,臉色略微憔悴。
想來最近一段時間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生活並沒有讓她感受到什麼天倫之樂,反而有些精疲力盡。
而如今,顏水兒的舉動更是挑動了她幾乎快要崩潰的神經。
「老身好歹也是先皇后身邊的老人!老身的女兒也是堂堂司武大人的夫人!
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當真要做到如此絕情的地步?」
面對趙阿母和趙晚秋的詰問,顏水兒並未回答,反而看向了守在宮門外的宮人。
她昨天是怎麼說的?不要輕易放這些人進來。
可看看現在,幾乎是一群人蜂擁而至,甚至趙晚秋還將她那幾個還小的幾歲孩子都牽了過來。
孩子受到驚嚇後的哭聲尖銳而刺耳,更別提前面還有兩個同樣刺耳的來找茬的大人。
顏水兒現在的臉色很是不好,甚至比剛才茹盈在這兒的時候還要不好。
她緩緩垂首,看向守門的宮人,沉沉目光下帶著和秦桓如出一轍的威壓。
守門宮人的身子猛地一抖,他顫抖著身子,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努力解釋道。
「奴才原本是攔著這兩位的,可是……可是方才茹盈姑娘出去的時候,特意出示了太子妃娘娘的令牌,奴才們不敢不從,這才、這才……」
「求娘娘恕罪!!」
茹盈?太子妃??
顏水兒磨牙,很好,今日這筆帳,她顏水兒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