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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雖九死其猶未悔

2024-09-07 13:23:49 作者: 有棲

  文華殿,議事閣。

  秦桓將寫好的信箋封上,遞給等候在一旁的衛黎。

  「你將這封信交給蘇玉澤,讓他轉送給謝先生,就說此計有奇效,讓先生儘管施為。」

  「哦對了。」秦桓似是想起了什麼,「蘇玉澤前段時間來信,說又尋到了一株新藥。

  李太醫整理日想著,你順路將它們帶回來。」

  衛黎點頭:「喏。」

  「此行前去,多注意京都與江南之間的各道,吩咐斥候畫出一幅完整的路線圖來,距離咱們離京的時間……不遠了。」

  衛黎認真道:「喏。」

  秦桓轉頭看向魏正:「孤記得,褚鎮這次回京述職,應該就要任職京都司武官了吧?他到了嗎?」

  魏正答道:「未曾,聽說是路上耽擱了,怕是要推遲到年後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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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桓微微蹙眉:「何事耽擱的?」

  魏正:「殿下放心,並非是傅十二郎之事。

  褚鎮這次回京,僕從里有幾人是謝先生安排的,便是褚鎮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人身上帶著傅十二郎的消息,刺殺之事並未發生。」

  說到這,魏正嘆息了一下。

  「只是褚鎮因公務交接耽擱了啟程日期,出發的時間晚了些,路上便日夜兼程,舟車勞頓,再加上回京路途顛簸,她的夫人不幸在路上小產了。」

  秦桓目露疑惑:「……他知道自己夫人懷有身孕還日夜兼程?」

  怕孩子掉得不痛快是吧?嫌自家夫人命長了是吧?

  「孤記得,這似乎不是趙晚秋的第一胎了?」

  還記得趙晚秋剛懷上的時候,趙阿母興奮地,在他耳朵根子邊念叨了好一陣時間,還向他求了賞賜,他想不知道都難。

  魏正接著嘆息:「是,前頭生了五個孩兒,其中有四個是女孩兒,只得了一個男孩兒。

  含春那孩子說,晚秋前些時候又小產了一回,這些天便到處搜集補品想等晚秋隨夫回京後給她補補身子。

  只是沒想到……」

  趙晚秋如今又懷上了,懷上了還不夠,還又流了。

  屋內眾人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秦桓頓了頓,問:「趙阿母知曉這事嗎?」

  魏正心中唏噓,卻面上不顯。

  他同情趙晚秋,是因為那是個好孩子,但不代表他對趙阿母也是同樣的感官。

  從前仗著是先皇后宮裡出來的老人,瞧不起他是個閹人,後又掌摑他視如親子的衛黎。

  他魏正也是人,是人就有正常的七情六慾,或者說沒了那子孫根後,他的七情六慾就更明顯了。

  通俗點來說就是,他更記仇了。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道:「想來是不知內情的。

  趙阿母給晚秋去的信中俱是欣喜於她的多子,卻也遺憾晚秋膝下只有一個男兒。

  便常叮囑她多子多福,還寄送了好幾個生子偏方過去。」

  秦桓瞥了魏正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

  魏正笑得不慌不忙:「都是晚秋給含春寫信的時候提及的。

  您也知道,含春那丫頭孝順,總會抽空陪陪老奴,聊天時便不經意間說起了這些。」

  片刻後,秦桓收回了目光,沒多計較魏正這明晃晃的上眼藥。

  復又吩咐了些別的事,這才從議事閣回到了他私人書房的前院。

  卻發現本該在這裡玩耍的三小隻都不見了蹤影。

  秦桓招來含春詢問:「她們人呢?」

  含春看向身後的書房,言語間有些猶豫:「昭訓娘娘帶著兩位皇子公主……在您的書房學畫畫。」

  秦桓挑眉,覺得新奇:「她教那兩個混世小魔王學畫畫?」

  十六先不說,就十五那一進書房就屁股長針眼坐立不安的熊孩子樣,能安下心來跟人學畫畫?他怎麼那麼不信呢?

  「吱呀。」

  秦桓打開自己書房的大門。

  下一秒,他勾起來的唇角一僵。

  只見他原本乾淨整潔還風雅的案桌上,此刻墨跡點點,凌亂不堪,像是被人狠狠糟蹋過的樣子。

  一時間,秦桓忍不住額角青筋猛跳。

  他上前,捏起一張鬼畫符似的宣紙,雙眸微眯,對著兩個小蘿蔔頭道。

  「誰畫的,自覺站出來。」

  兩小的乖乖巧巧安安靜靜地躲在顏水兒身後,沒一個有動作的,隻眼巴巴地望著她,眼中滿是信任的光。

  顏水兒被架了起來。

  她左看看,這個小不點小臉蛋紅潤潤的,眼睛也水汪汪的,更重要的是人嬌嬌小小的一個,還沒她腿高,她忍不下心去欺負。

  再往右看看,這個小不點倒是剛到她的膝蓋高了,人也長得壯實,一看就是她不容易拎起來的樣子……

  但架不住他嘴甜啊!

  剛一口一個『漂亮姐姐』的,她總不能這個時候拿人家出去頂鍋。

  於是顏水兒只好一咬牙,硬著頭皮上前:「那個……是妾身在教皇子公主們畫畫。」

  秦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挑眉:「你用貢墨教孩子畫畫?」

  顏水兒委屈,但顏水兒理直氣壯。

  「妾身也不是不想用別的,但主要是殿下你這屋子裡實在找不到又便宜、又能寓教於樂的東西了。」

  都是古董啊。

  更重要的是,它們看起來就很貴。

  秦桓放下宣紙,語氣涼涼:「你上次拿孤的澄心堂包藥材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想到當初跟李太醫學習藥理時候的順手為之,顏水兒的眼神莫名閃躲。

  「知道這貢墨多少錢一克嗎?」秦桓問。

  「不知道。」顏水兒小聲答道。

  「十兩,金。」

  顏水兒倒吸一口涼氣。

  秦桓冷笑一聲,繼續問:「知道上次的澄心堂價值多少嗎?」

  顏水兒默默捂住胸口。

  「……不是很想知道。」

  秦桓一字一句。

  「一張澄心堂紙,價值百金。」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顏水兒猛掐自己的人中。

  她震聲道:「一張紙,為什麼能這麼貴?」

  便是古代有洛陽紙貴的典故,但也沒高到這個地步吧?

  秦桓從宣紙旁拿出了幾張澄心堂,這是他專門用來書寫奏摺時用的紙。

  因為大雍的皇帝陛下肅帝自這紙張誕生後便規定,文武百官上奏所書皆用澄心堂,否則一律呈不上御前。

  多麼諷刺。

  他看著手中的澄心堂,其紙薄如卵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長者可達五十尺為一幅。

  從頭到尾,勻薄如一。

  若是往上面書寫文字,便是再平平無奇的字跡,也能襯托出幾分風骨來。

  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紙。

  秦桓似笑非笑,狀似感嘆:「是啊,一張紙而已。

  在邊境百姓食不果腹,在邊疆將士饑寒交迫的時候,繁華的京都竟然一紙百金。

  只因為它是帝王親自參與製作的紙,是皇家御用之紙,它便比這世上大多數的人命加在一起還貴。」

  頓了頓,秦桓低聲道。

  「荒謬嗎?」

  荒謬嗎?

  顏水兒幾乎不用思索,就能回答——當然荒謬。

  驚蟄村一行還沒過去多久,那裡的百姓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她是有親眼目睹的。

  直觀的視覺衝擊讓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句從前背過的詩句。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她對這句話的理解從沒這麼深刻過。

  但很可惜,縱使她看不下去,但她改不了這個泱泱大國的現狀。

  顏水兒緩緩抬起頭,視線落在眼前男子的身上。

  但他可以。

  因為他是大雍的太子,一國的儲君,他可以成為那個未來掌舵國家方向的執舵者。

  顏水兒忽的就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奉太子為主。

  因為在這個農耕文明為主的封建時代,他們需要一個站在高處的引領者。

  魏正,衛黎,含春,方河,李太醫,還有許許多多含春曾經跟她說過的那些人——

  鎮守北境的范將軍,為機關術奉獻一生的俞先生,奔波於江南的蘇小將軍,籌謀心血機關謀劃的謝先生,還有那為了百姓死去的傅十二郎……

  太多太多的人。

  他們之間可能在此之前都毫無瓜葛,卻又因為某種相同的信念走在了一起,成為了前行的同伴,和可以交付背後的戰友。

  因為他們都認為太子可能也可以是那個改變這個國家命運的人。

  縱使其中或有其他因素,但不可否認的是,大部分的人,都期盼著他能帶領這個國家走的更好。

  為此,他們願意成為這條道路上的前行著和殉道者。

  雖九死其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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