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巫族
2024-09-07 13:21:11
作者: 有棲
顏水兒平靜的面容微動。
武安侯府……是恥辱?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在場的眾人,卻發現無一人對此持相反意見,就連心最軟的含春,提及武安侯府時都會下意識的嘴唇微抿。
武安侯府,亦或者說武安侯,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致使自己幾乎被所有人厭惡,甚至連累了自己的子女。
肅帝不知道嗎?
不,不會,但凡不是昏庸到極致,帝王對自己居住的都城向來都是掌控最嚴的,他沒理由不知道武安侯府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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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既然知道,他為何還要留著武安侯府,留著這像是某種諷刺一般的榮耀?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顏宵月,可她卻像是已經沉浸在自己的苦楚中,就連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了。
顏水兒其實很想說一句,不是原身捨棄了武安侯府,是武安侯府從一開始就捨棄了她,捨棄了她們母女。
可再想想,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原身的母親無法死而復生,原身也無法再重來,既如此,說出來徒惹憐憫,卻無人憐惜,這大概就是最可悲的事,不如不說。
於是她嘆息一聲,對著門外的李太醫自薦道:「既然都是武安侯府之女,那便讓我也去試試吧,說不定能幫上點忙呢?」
才怪。
顏宵月之所以能對太子的病情有抑制作用,是因為她是巫女血脈,而這份血脈很大可能來自於她那位『奉令返族』的母親,跟武安侯估計是沒多大關係的。
而原身的母親,能落得個這般悽慘的下場,是巫族之人的可能性並不大。
想到這,顏水兒心中微滯。
既然這樣,為什麼系統那般篤定她一定可以幫助到太子?她若真的有巫族血脈,又究竟是從何而來?
「你……哎,也罷也罷,進來吧。」
李太醫皺著眉,嘆息了一聲,到底還是同意了。
雖然有死馬當活馬醫的緣故在,可他眼底還未散去的些許失神,或許也是他下意識同意的原因。
因為在她武安侯府嫡女的身份被爆出來的時候,只有李太醫的神情是最不可置信的。
顯然,幾人當中只有淳樸的老太醫最不知情。
他又何嘗不知道顏水兒說的話並沒有多少可能性,只是想起太子對她的特殊態度……到底還是鬆了口。
或許,就是會不一樣呢?
而得了首肯的顏水兒低著頭,乖巧無比地跟著李太醫往裡走,就連腳步聲都輕了又輕,生怕刺激到裡面的人。
一進去,便是這幾天來最熟悉的主殿,見此顏水兒有片刻的沉默。
隨即她腳步一轉,跟著李太醫轉向去了從未去過的西配殿。
「從前,顏宵月是如何為殿下緩解症狀的?」顏水兒邊走邊小聲上前問道。
李太醫瞥了她一眼,到底還是像從前請教問題那般回答了她的問題。
「從前顏小主都是呆在隔壁西配殿的耳房內,無需做什麼,她只要在那兒,體內的巫族血脈就能對太子身體裡的蠱蟲有壓製作用。」
「蠱蟲?」顏水兒詫異。
「對,蠱蟲。」老太醫嘆息了一聲,「還是巫族至蠱——至今無人能解的噬心蠱。」
「噬心蠱……」顏水兒下意識地重複。
這名字,一聽就疼。
「噬心蠱,據說是巫族僅有的巫祝和巫老才能製作的蠱蟲,是蠱中之王。
傳說,它以人的心頭血為引,種植到人心裡去後便會以此人的血肉為食,吃飽了便睡,睡醒了又吃,故而就連發病的日子都不定。
日子越久,便越是折磨。」
顏水兒聽得渾身發毛,腦子裡生動的畫面讓她渾身不對勁。
「就沒有什麼解決方法嗎?」她追問。
「沒有。」李太醫今晚嘆息的次數都快比得上這幾個月的了。
他說:「不要說噬心蠱,便是連巫族都神秘莫測,謝先生,俞先生,范將軍,小蘇將軍,還有方統領和衛統領……哪一個沒有跑出去搜查過?
天都要翻出來,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依舊什麼蹤跡都沒找到。
沒人聽說過巫族,也無人知曉巫族究竟該往何處去,若非還有個巫族血脈在,老朽甚至都懷疑巫族只是個傳說。」
「這麼神秘?」顏水兒下意識地用手抵住下巴,就像福爾摩斯探案那般思考,企圖給自己增加點智商,「既如此,你們又是如何知道噬心蠱的消息的?」
「除了殿下身邊之人大江南北的奔波收集而來的消息,還有便是顏小主的娘給她留下來的一本養蠱秘籍中曾提到過噬心蠱,只是都不全面。
搜集來的消息有真有假,老朽和謝先生只能多次嘗試後才敢慎之又慎地給殿下用藥。
而秘籍中的描述,除了說明噬心蠱的來歷、地位和重要的藥引外,其餘製法和解藥一概未提。」
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麼顏宵月百般不妥卻仍能安穩地留在東宮的原因——因為她是這世間僅有的、已知的、巫族血脈的後人。
顏水兒微頓:「不對啊,你們沒人去問過武安侯嗎?顏宵月既然是巫女的後代,那對此武安侯應該比她清楚吧?」
「問了,怎麼沒問,可武安侯甚至都沒有顏小主知道得多。
當年巫女奉族規下山歷練,偶遇了文質彬彬的武安侯,心甚喜之,與之春風一度後便再沒了蹤跡。
只是十月懷胎後,給武安侯府送來了一名女嬰,從此再無人遇見過她。」李太醫道。
「武安侯是這麼說的?」
顏水兒下意識的持懷疑態度。
李太醫明白她的意思,無奈道:「不論是真是假,至少武安侯在能查到的地方都未曾說謊。
至於是否有所隱瞞,武安侯堂堂大雍侯爺,府內亦持有丹書鐵劵,咬死了這般說,殿下難道還能嚴刑逼供不成?」
「顏宵月都撬不開她爹的嘴?」顏水兒問。
不是聽說還挺受寵的嗎?又是送丫鬟又是千里馬送紅酥手的。
李太醫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再說,那也是你的爹。
顏水兒反應了過來,尷尬地輕咳了聲,心虛的移開了視線。
「那什麼,先不論這個蠱蟲是誰下的,可知道背後之人究竟為何給殿下下了這個蠱?又是何時而下?
難道就僅僅只是為了讓殿下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如果只是這般單純的目的,實在不用勞心勞力地專門找一個這麼神秘的蠱蟲來加害殿下,相信還是有其他辦法也能達到的吧?」
她提出來的問題果然轉移了老太醫的心思,他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沉痛,回答道。
「四歲,在殿下四歲之時,這個蠱蟲便已經存在了……
如今,殿下已經熬過了整整過了二十年……也不知往後,哎……」
「四歲……」
顏水兒眼神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究竟是誰這麼喪心病狂,竟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下手……
她實在難以想像,太子便是背負著這樣的疼痛整整活了整整二十年。
兀的,她想到了自己來這個世界的任務。
驅除非法入侵者,拯救帝王星太子秦桓……
「貴妃……」她失神呢喃道。
這世上最希望太子去世的,大概就只有育有兩位皇子且寵冠六宮的貴妃了吧。
李太醫忙一驚,神情肅穆地回過頭,瞪她一眼:「慎言!」
卻罕見地並沒有反駁她的話。
顏水兒抿抿唇,沉默地點了點頭。
而就在此時,他們也終於穿過空曠的主殿和九曲迴腸般的長廊,來到了死寂般的西配殿。
西配殿和東配殿幾乎迥異。
這裡什麼都沒有。
沒有珍饈佳肴,沒有嬌床軟枕,甚至就連本該是金碧輝煌的配殿都是如監獄般幽深黑暗。
空空曠曠的,像是一個人最荒蕪痛苦的內心。
而這裡的最深處,便是被重重鎖鏈捆綁住的太子秦桓。
狼狽而壓抑。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終於跌落神壇,沾染了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