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人間第一修

2024-09-07 05:42:51 作者: 此方無岸

  第七年。

  就連陳平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這個地方待上七年。

  其間他曾試圖離開這個世界,可當他遠離青禾書院後,一切,便都成了一片白霧。

  失去靈力的他除了腰間的啟明劍,別無一物,更別說做其他嘗試。

  但陳平相信,王姨既然送自己來到這個地方,那一切就都還在正軌上。

  他需要的,只是等待而已。

  等待,變化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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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年,兩位訪客打破了青禾書院的寧靜。

  八年前那位唐家主如今已是滿頭白髮,似乎被什麼積勞磨損著,他的身後,跟著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

  何青禾將那位唐家主請入後堂議事,在書院外的草地上,唐洛遇見了那名摘著鮮花的少女。

  「我叫唐心媚,你叫什麼名字呀?」少女巧笑倩兮,宛若陽光明媚。

  「唐,唐洛。」

  拘謹的少年看著漫山開遍的花海,目光卻只剩最燦爛的那一朵鮮花。

  那一年,唐洛十三歲。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唐心媚都會來書院一趟。

  聽說唐家主不知為何,將這位最疼愛的女兒送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唐家私院,極為隱秘。

  「先生,您不插手一二嗎?」

  書院內,陳平看了眼窗外和唐洛嬉笑打鬧的唐心媚,有些不忍。

  「兒女情長,為何要插手?」何青禾咳嗽了幾聲,抬眼露出揶揄。

  「天師一脈,需要守陽蓄道,先生莫非忘了?」

  「守陽蓄道……若不過情關,談何『守』意?」何青禾搖了搖頭,看向窗外的唐洛。

  「況且我這弟子,心中的志向,可要『沉重』得多。」

  何青禾擺了擺手,走進書院深處。

  第九年。

  東海的妖氣愈發濃郁,整片天都被妖氣所籠罩。

  陳平從偶爾經過的山夫口中知曉,似乎有幾郡供妖的世家反了,引起妖物暴怒,屠戮四野。

  妖氣濃郁,連帶著他們這間避世的書院,偶爾也有小妖滋生。

  好在,名為唐心媚的少女,依舊如以往那樣來到,出入平安……

  第十年。

  傍晚。

  緊閉的門窗,燈燭之下,何青禾和唐洛對坐著看書,不發一言。

  牆角,陳平扶著劍閉目,感受著啟明劍內流轉的靈性。

  外界,風聲驟響。

  書桌前,唐洛偏過頭,眼中流過淡淡的金意,忽然開口。

  「先生,有妖怪。」

  「嗯。」何青禾翻著書頁,只是嗯了一聲,沒有理會。

  唐洛無奈,又站起身,走向陳平,恭敬地近身喚了聲:「二先生,有妖怪。」

  牆角邊,陳平有些無奈地睜開眼。

  雖然他已經糾正了自己師父很多次,但方正的唐洛依舊堅持用二先生稱呼常年跟隨在何青禾身邊的自己。

  「有妖怪,就去把燈點著吧,先生不是教過你了嗎?」

  「是。」

  唐洛回應一聲,這才從牆邊拾起一盞貼滿靈符的紅燈籠,推門走出了書院。

  在門邊,他輕輕掛起這盞燈籠。

  很快,妖風漸漸平息下來,似乎繞過書院而去。

  唐洛點了點頭,正要回去。

  「嘿!」

  清脆的女聲陡然在身後響起。

  唐洛緊張得回頭,看到身後捂嘴偷笑的唐心媚後,神情才放鬆下來。

  「心媚,你怎麼來了?時候可不早了。」

  「我想你啦,就來見見你咯。」唐心媚嬉笑一聲,繞著唐洛蹦蹦跳跳。

  「喂,唐洛,陪我出去玩好不好,父親總是不讓我回家,我一個在大房子裡,可無聊了!」

  「心媚。」唐洛搖了搖頭,「最近外面妖怪很多,很不安全,等白天我再陪你,好不好?」

  「少騙我,白天你肯定又要讀書。」唐心媚嘟了嘟嘴,很是不滿。

  在唐洛的幾番安撫下,最後少女還是重拾笑容,蹦蹦跳跳地離去了。

  書院內,陳平和何青禾不知何時,俱是抬頭看向窗外,沉吟不語……

  三個月後,風雨交加。

  窗外陣陣妖風呼嘯,瘋狂地拍擊著窗戶。

  唐洛皺了皺眉,拾起手邊的燈籠往門外去,忽然,響起了少女的呼救聲。

  「唐洛!唐洛你在哪?!」

  唐洛神情輕變,快步推門而出,門邊,渾身濕漉漉的少女雙眼通紅,看到唐洛後便一頭栽進了對方的懷抱中。

  「心媚,發生什麼了?」唐洛輕輕安撫著少女,追問道。

  「我……我不知道……唐家,唐家沒了,父親母親也沒了……」唐心媚哽咽著,抬起梨花帶雨的面龐。

  「什麼?!」唐洛心神震動,接著眼中露出一抹悲哀。

  唐家終究還是被滅門了,在這東妖十三郡內,也只有妖物才能做到。

  這麼多年,唐洛早就猜測到父母,乃至整個唐家將自己這些人送來是為了什麼。

  在和何青禾搭上關係的那一刻,整個唐家便已經等同於背叛了東海的妖物,掀起了反旗。

  雖然不知道唐家主還做了什麼,但如今看來,沒能成功……

  那麼,等待唐家滿門的,便只有滅亡一途。

  眼下的問題在於,懷中的少女,為何還活著?

  「唐洛,你帶我走好不好,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眼中流轉起些許紫光,唐心媚撫摸著唐洛的面龐,祈求著。

  「不,抱歉。」

  唐洛後退了幾步,看著身前的少女,似乎看出了什麼,痛苦地搖了搖頭。

  「心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是天師,我要守護黎明蒼生,而非你一人。」

  看著淚如雨下的唐心媚,唐洛終究沒有把事實說破。

  「什麼天師,什麼蒼生……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少女擦拭著通紅的眼角,「父親母親已經不在了,就連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對不起。」唐洛沉默著,卻不知道該對眼前的「人」說些什麼。

  「我恨你,唐洛,我恨你!」

  哭喊著,少女再次跑入雨中,消失不見。

  「那少女,很久之前便已死去……」

  「留下的,只是一道死靈罷了。」

  書院內,在陳平複雜的眼神中,何青禾輕嘆一聲。

  「我知道……」門邊,唐洛衣衫盡濕,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

  有些憐憫地看著唐洛,何青禾開口了。

  「十年前,為師曾問你一個問題,今日,我再問一次。」

  「你的願望,是什麼?」

  「是……」嘴唇哆嗦著,唐洛似乎明白如今的答案意味著什麼。

  唐家,父母,書院裡夥伴的面孔在心頭一一閃過,最後,是那張帶著恨意的面孔。

  眼淚自臉龐流下,唐洛睜開了雙眼。

  「是,為了結束這……荒謬的時代。」

  眼中,金意璀璨。

  ……

  「他天資、心性、能力都遠遠超乎了我最初收弟子時的預期,只可惜他給自己背負的實在太多了。」

  「他會成為一塊璞玉,只是他還需要時間。」

  書院內,讓唐洛回去休息後,何青禾對陳平說道。

  「先生既然願意花費十年時間教出一位天師,師……您的弟子尚且年輕,又何必在意?」

  何青禾捂著嘴,再次咳嗽了幾聲。

  這咳嗽沒有像以往那般淺淺止下,反而像外面的風雨一樣,愈演愈烈。

  陳平神色微變。

  「因為,需要時間的,不止他一個人啊。」抬起頭來,何青禾苦笑一聲。

  「陳平,你知道天師一脈只傳一人,為何卻能在這麼漫長的時光里未曾斷絕嗎?」在陳平的攙扶下,何青禾慢慢站起。

  目光穿透牆壁,看著遠處臥室內縮在被窩裡偷偷哭泣的唐洛,何青禾眼中露出疼愛。

  「他既然需要時間,那我便給他。」

  ……

  「唐洛,為師給你一個選擇。」

  「你天師之法已融匯貫通,但以你的修為,還不足以支撐起天師的責任,更無法實現你的願望。」

  「這需要漫長時間的積累,為師也是那般從幾百年前走來,如今的你,同樣如此。」

  「先生,可是有他法?」

  「對,我天師一脈有薪火相傳之術,為師可將一身修為傳授於你,但以你之資質,依舊需要時間沉寂,在人世間沉睡。」

  「敢問先生,需要多久?」

  「人世間,百年……」

  「弟子……謹遵師命。」

  就像觀看了一場輪迴一般,陳平久久無法從中脫離,最後,在書院的門外,唐洛朝何青禾伏下了頭顱。

  「今後的路,為師可就陪不了你了。」

  一縷縷溫柔的道韻自何青禾體內逸散,將身下啜泣的唐洛漸漸包裹。

  兩人漸漸,化作一尊石雕。

  看著唐洛徹底沉睡在石雕之內,陳平朝整個身體大半都在漸漸石化的何青禾走去。

  「說起來,我還沒有給你結下這十年的教習費?」

  轉過頭,何青禾笑了笑。

  「那一劍,足矣。」拍了拍劍鞘,陳平指的是當日何青禾斬天裂地般的那驚天一劍。

  「可惜我劍修衣缽已經傳下,不然,定也將你收作弟子。」

  「不敢。」

  直到最後,何青禾仍不忘開幾句玩笑。

  身軀繼續石化著,只剩下他的一顆頭顱還能活動。

  「看起來,你已經找到了答案?」何青禾看向了陳平腰間的劍,那裡一股初生的靈性醞釀而成,只等長劍出鞘的那一天。

  「沒錯。」

  「後生可畏。」何青禾感慨一聲,忽然看向身下的石雕。

  「別學你師父,他這一生,都活得太累了。」

  陳平沉默。

  「謹遵師祖之言。」

  「善,天果真不亡我天師一脈。」

  陳平又扭頭看向遠方,「那道死靈,最終可會化妖?」

  「若放不下執念,那便只能成妖了,不管了,不管了……接下來的爛攤子,還是交給徒弟徒孫們管吧。」

  何青禾長笑一聲,惋惜著嘆了口氣,看向遠方有些落寞。

  「終歸,是虧欠了唐家啊……」

  「好了,你走吧,想必現在以你的劍心,已經能斬斷她對你體內『時間』種下的鎖。」

  「這一次,可要徹底結束...東妖十三郡……的『過去』啊。」

  聲音逐漸乾澀,最終,何青禾也化作了一尊石雕。

  青禾書院寂靜無人,唯獨門邊的石雕,醞釀著生機。陳平知道,待得百年之後,一位比肩何青禾的天師將從這石雕內破出。

  屆時,一人一劍,他將獨面東妖十三郡的大妖,以及……那過去化作的妖影。

  他為,人間第一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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