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

  陰霾

  深秋的晚風有些涼，靠近池塘邊的地方還要更冷一些。

  被喜歡的人如此親近著，哪怕是孟從筠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差那麼一點點就主動伸出手將她的殿下緊緊抱在懷裡。

  可越是這種時候，昔日的陰霾就越不受控制的浮現在她腦海中，算無遺策的丞相大人也會在心悅之人面前舉棋不定，誠惶誠恐。

  說到底，也是年知安自己造的孽。

  梁國的長公主殿下一向喜怒無常，但作為長公主的半個先生，看著她長大的丞相一直覺得這種喜怒無常對於自己來說是可控的，殿下的心思的她一向最清楚了，這世上也只有自己能在殿下盛怒的時候哄得對方展露笑顏。

  她一直懷著這樣的自信，直到後來的現實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殿下長大了，野心也漸長，文帝的某些不公的對待讓她更不甘心居於同父異母的幼弟之下，她想要當女帝。

  可孟從筠要復國，她背負著所有昭國遺臣的期待，身上有甩不掉的血海深仇，若殿下成為梁國女帝，那她們似乎只能成為敵人。

  

  其實……哪怕殿下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們也註定會站到對立面，只不過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孟從筠自嘲的笑了笑。

  畢竟自己想要推翻是他們的蕭家的天下。

  後來殿下竟然和肅王聯手，她知道那個肅王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野心不比殿下低，和他聯手就是與虎謀皮。

  她試圖阻止殿下，可這隻讓她們之間的衝突加劇，除了在早朝的時候偶爾還能說上兩句話外，其他時候她們幾乎連面都見不上。

  後來啊，她記得是文帝死後的一段時間，殿下漸漸的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不像曾經那樣自己說什麼都要嗆一句，偶爾還會從外頭帶一些自己喜歡的點心送到相府，一切都如殿下還在學堂的時光，不，甚至更親近些。

  孟從筠滿心歡喜，不止一次的暗示殿下婚約一事，可就在她盤點好聘禮，準備製作婚服的時候，殿下回了一趟自己的封地，然後起兵謀反了。

  同樣反了的還有肅王，他們兩兄妹的封地挨得很近，雙方的兵力匯合之後很快就拿下了梁國三分之一的國土。

  再次見面時是在戰場上，殿下舉起弓箭毫不留情的射向自己，那冰冷的眸子至今還能讓她從夢中驚醒。

  之前的柔情仿佛都是假的，只是為了讓她放下戒備的伎倆，若殿下之前種種皆是演戲，那她也只能恭賀殿下一句: 「出師了。」

  那時候孟從筠有多失望只有她自己曉得，她甚至想過等擊潰叛軍之後就將殿下關起來，無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殿下總要為自己的撩撥付出代價!

  然而一場戰役，幾乎毀了她的所有。

  吃過一次虧，孟從筠很難再交付信任。

  殿下說她心有所屬，但不是自己。

  可殿下卻又來撩撥自己，一舉一動都在挑戰自己的忍耐底線，如同過去她特意貼近自己時一樣……

  蕭書安，你若想利用我做什麼，直言便好，我無所不從，只是……別再往我心上捅刀子了。

  孟從筠心中格外酸澀，本想攬住年知安的手放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擡手碰了碰對方微涼的臉頰，隨後在年知安震驚的目光中脫下自己的外袍給人家披上。

  「現在天涼了，別穿那麼少出門。」

  「……」年知安瞪著提溜圓的大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系統想笑，但它憋住了。

  她老婆可能真的……有那麼一點，不，是億點x冷的。

  年知安已經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提替孟從筠狡辯了。

  哈哈，第一次看見宿主在這種事情上吃癟，小系統暫時切開了和宿主的聯絡，然後在系統空間裡笑得直打滾。

  「啊秋!」年知安打了兩聲噴嚏，她眉頭一皺，肯定是系統那傢伙在背後偷偷笑話自己!

  「別待在外面吹了風了，我讓人給你熬一些薑湯暖暖，當心染了風寒。」孟從筠牽著她往主屋的方向走。

  她這身子骨，風寒不可能，但是心寒是真的。

  年知安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是她哪裡做的不對嗎她明明都是按書上來的啊，怎麼孟從筠一點都沒被她誘/惑到!差評!她要退錢!

  然後年知安氣鼓著臉將衣服給孟從筠披了回去，自己的身子骨倍棒，被冷風吹一吹辦點事都不會有，但她這傷病初愈的嬌弱妻子可就不一定了，萬一凍著，心疼的還是自己。

  回到孟從筠的房間，屋內的蠟燭一點，年知安本來朦朧的紗衣一下子更加清晰起來，裡面大片裸露出來的肌膚可給了保守的丞相大人不小的衝擊。

  所以孟從筠選擇用一床薄被將年知安裹了起來。

  除了腦袋之外全被嚴嚴實實裹起來的年知安發出一聲嘆息，她老婆在這個世界是個x冷淡的正人君子，那自己該怎麼辦

  她已經想盡一切辦法了，不能把孟從筠拖入凡塵，難道要自己陪她一起吃齋念佛然後變成各種意義上的素食動物

  年知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小聲嘟囔道: 「丞相大人，您以後不會出家吧」

  那她不得天天賴在人家尼姑庵里然後在佛堂清修之地勾引孟從筠怎麼說呢……有點刺激!

  孟從筠啞然失笑，差點沒忍住敲了敲年知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腦袋瓜子， 「我這種人是不配出家的，也不會出家。」

  那就好那就好，說明還沒到最難搞的地步，年知安在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沒一會兒，侍女就將薑湯端了上來，緊接著還在桌子上擺了許多小吃，都是丞相的安排。

  因為到晚上了，孟從筠也不敢讓年知安吃太多，怕她積食，所以每個小盤子裡只放了一點點。

  「聽阿雙說你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先吃一點墊墊吧，不然睡覺的時候會餓。」孟從筠記得殿下小的時候不愛吃正餐，但晚上一餓就睡不著覺，然後經常偷偷翻進御膳房，或者提前藏些吃的。

  偶爾被自己抓到，殿下就可憐兮兮的喚著「先生，我知錯，這是最後一次。」

  她每每撒嬌賣乖，自己總是妥協，哪怕她知道對方說的最後一次是假的。

  直到有一次殿下給自己吃到積食，躺在床上不停叫喚著疼，為了防止殿下再吃傷著，後來就變成自己定時定量的投喂，一直到殿下入朝聽政，她們的矛盾漸漸加深，自己每夜準備的點心便再沒地方可送了。

  孟從筠見年知安吃的高興，兩邊的臉頰塞的鼓鼓囊囊，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丞相府的點心就是好吃，當年要不是s—232 「精神病」犯了，一天到晚神經質一樣盯著她和孟從筠，她也不至於忍痛斷了自己的口糧!年知安憤憤的想。

  「丞相大人，刑部尚書劉大人求見。」門外的侍女通報了一聲。

  「我先出去一下，記得薑湯趁熱喝。」孟從筠囑咐道。

  「我不是小孩子啦，不用操心我，你去忙你的，記得別忙太晚!你身體完沒還全恢復!」

  等孟從筠離開房間之後，年知安一口氣喝完碗裡的薑湯，然後叼著一塊糕點將孟從筠放在柜子上的一本書拿過來準備消磨時光，但是當她一看到書名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不就是當初孟從筠在自己那兒拿走的書嗎!還是含沙射影罵她的那種

  剛剛被收走的時候，這本書還很新，但現在這本書明顯變舊了不少，說明有人經常翻閱它。

  在丞相房間裡看書的，除了丞相本人還能有誰!

  年知安隨便翻了兩頁，裡面的內容讓她感覺有點頭大，這個話本子的作者大概很討厭孟從筠，每個字似乎都在針對她。

  孟從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殿下拿著那本舊識所寫的話本子發呆，然後發現自己回來了，是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糾結的情緒全部寫在了臉上。

  「玉姬姑娘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嗎」孟從筠坐在她身邊，從她手裡接過那話本子。

  「不，不感興趣……也不是不感興趣，就是……」年知安本來將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但轉念一想這麼說也不好，對這個不感興趣不就是對孟從筠不感興趣嗎於是一時間年知安都不知道該說感興趣還是不感興趣。

  孟從筠打開話本子，直接翻到最後一頁，這一頁似乎被翻得最多，印痕最多。

  「玉姬姑娘，這話本子你看完了嗎」

  「差不多吧」

  年知安有些遲疑，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孟從筠的神色有種很受傷的感覺。

  「書中說婢女背叛了喜歡的大小姐，她將被自己永遠困在大小姐死去的那一天……」孟從筠打開了書，但目光卻一直落在年知安的身上，帶著難以言說的傷感。

  「書上說大小姐對那婢女很好，所以婢女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但你說這份好，到底是喜歡，還是……利用呢」

  年知安一愣，她這話是在問玉姬，還是在問長公主蕭書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