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崩壞的執念
2024-09-06 14:57:11
作者: 少尹
直到此時,李澤才愣愣地看著她手中漆黑的劍。
他有些哭笑不得:「誰會在意這種事情?誰會在意這些啊!」
「我會。」沈慕瓊仍舊笑著,那銀白的髮絲在月色之下格外美麗。
「青州結界已經坍塌,你此去青州,劍不離身,就能找到那棵大椿樹。」她鄭重道,「凡世三萬兩千歲,乃是大椿樹的一年。你守好它,終有一日,海清河晏,六界秩序還會回來。」
李澤看著她,話音有些顫抖:「那你呢?你什麼時候回來?沈慕瓊什麼時候回來?」
夜空之下,祭壇之上,沈慕瓊苦澀一笑。
「這世間法則,便是塵歸塵,土歸土。幽冥只有一條路,有去無回。」
她說完,看向李澤身後。
百姓已經衝垮了最後一道宮門,一群人抄著棍棒武器,向著祭壇涌了過來。
「走吧!」沈慕瓊一把抓起李澤的手,將那把劍強硬的塞進了他的手裡:「走吧!別回來了!」
那一瞬,李澤的身體隨風而起,他伸手去抓沈慕瓊,卻只抓到了她隨風而揚的髮絲。
一縷縷銀白自他指間滑走,他想衝下去,可身上那件咒禁院的衣裳死死地拽著他,帶著他,一路往遠離京城的方向,飛快地衝出去。
在離開京城城牆的瞬間,李澤眼睜睜地看著祭壇上爆出一道強烈的光柱,整個大地轟轟而鳴。
龍柱,塌了。
李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青州。
遍地焦土,整個青州城沒有一個活物。
他頹然地遊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只要抬起頭,就能瞧見大椿樹的樹冠。
這棵支撐著六界時間的大樹,正值盛夏,枝繁葉茂,光芒璀璨。
他以為這夠諷刺了,卻沒想到,更諷刺的還在後面。
龍柱坍塌,沒有了守護者的人間成了妖魔的樂園。
大夢初醒的百姓,這才反應過來,那所謂金剛羅漢不是什麼救世主,而是惡魔。
凡人被當成廉價的奴隸,過得連狗都不如。
破敗的青州偶爾會有逃出來的凡人躲避,在見到李澤斬妖除魔的樣子時,以為自己找到了庇護所,對他頂禮膜拜。
可李澤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他們不配。
時間久了,青州竟漸漸聚攏了許多逃難的凡人。
他們請求李澤的庇護,卻遭到了拒絕。
「你不也是人麼!你還是皇族呢!我們是你的子民啊!你為什麼不保護我們?!」
子民?皇族?
李澤看著他們身後衝過來的妖怪,轉身就走。
他不想說沒有意義的廢話。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李澤覺得,這天下還是滅亡了好,這六界還是崩塌了好,這天道還是毀滅了好。
也許是心有感應,失去了沈慕瓊的李澤,與失去了守護者的大椿樹,似乎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支撐六界時間的大椿樹,枯萎了。
天地錯亂,日夜混淆,六界坍塌重疊,隔岸觀火好幾年的神仙們,終於著急了。
魔族在仙界的宮殿裡來去自如,神族和妖族共享一輪日月。
一天時快時慢,曆法如一疊廢紙,全無用處。
眨眼前還是白天,眨眼後已是夜晚。
神魔從出生到老去,有的只需一天。
整個六界都在尋找大椿樹,整個六界都開始尋找大椿樹的守護者。
整個六界都以為,沈慕瓊還活著。
萬念俱灰的李澤,靠在枯萎的樹幹上,抱著那把長劍,望著光禿禿的樹枝,看著日月輪轉。
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閒散皇子,守護大椿樹這麼久,他已經強得不懼神魔。
可是有什麼用呢?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國,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失去了唯一心愛的女人,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他只得到了一棵枯萎的樹。
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他背靠著樹幹,輕聲嘆息,慢慢合上雙眼:「好累。」
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也許是執念深重,也許是上蒼不忍。
李澤再睜開眼的時候,竟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還以為做了個漫長的噩夢。
直到他的手,摸到身旁的劍。
「摸到劍的時候,我才確定,我是真的回來了,而不是大夢初醒。」
李澤跳過了當中很多細節,給沈慕瓊講了一個大概。
「我會帶葉虛谷來,是因為在京城時,他為了給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沖在了對抗金剛羅漢的最前面。」李澤放下茶盞,「……死的也最是慘烈。」
他深吸一口氣,溫柔地看著沈慕瓊:「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麼?」
問題多了去了。
沈慕瓊低下頭,看著手中這把漆黑的長劍,震驚到無以復加。
「你是說,八年後,結界坍塌,連京城最後的龍柱也塌了?」
「嗯。」
「而我被八大門派與羅漢堂聯合圍剿,死在了龍柱祭壇上?」
「是的。」
沈慕瓊有些怔愣,這一晚上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她有些消化不了。
就算在大椿樹的樹枝面前,她也難以相信:「十年,不,逆轉的不止十年,這簡直像是開玩笑。逆轉時間是有代價的啊!你一個凡人……」
她欲言又止,最後長長嘆了口氣:「所以,你來青州,是為了保護我?」
李澤點頭:「保護你,和追查羅漢堂。」
「青州結界是怎麼塌的?什麼時間塌的?」沈慕瓊追問。
李澤搖頭:「你從未提及。」他坦言,「我到青州之前,甚至不知道這裡還有個趙青盡。」
這不正常。
沈慕瓊蹙眉沉思,以她與趙青盡之間的交情,不可能隻字不提……
想到這,她愣了一下。
確實有一種情況,她應該會隻字不提。
那就是趙青盡死的慘烈,慘烈到她此生不願意回憶起這件事。
「讓我緩緩,讓我緩緩。」她揉著自己的額頭,緊著眉頭回憶著李澤方才說的那些話,半晌才抬頭,狐疑地瞅著他的面頰,「所以,你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師父?」
聽到這話,李澤端茶的手僵了一下:「……那你是單方面認為的。」
「啊?」沈慕瓊不解。
「你單方面的自稱是我師父。」李澤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游離,「我可沒喊過你師父。」
「那倒是怪了。」沈慕瓊驚訝,「……恐怕當時已經沒得選,只能抓到一個是一個了。」她說,「若不拜師,以我對自己的了解,大概率是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李澤笑了。
確實如此。
但他一點都不想承認。
師徒關係,就像是橫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一條線,此前那些日子裡,李澤實在是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