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風雲激盪時

  大夏府。

  就在柳文彥和蘇宇討論的時候，城主府邸，也有人在爭論。

  空曠的大廳，寥寥數人。

  夏龍武坐的筆直，直視下方。

  下方，左邊一位老者，大夏府軍師般的人物，此刻面帶笑容，默默傾聽，不出一言。

  右邊一位老者，儒雅隨和，同樣面帶笑容，頭髮銀白色，此刻也不說話。

  

  除了這兩位，堂中一位中年模樣的壯漢，肌肉發達，此刻獨自站起，聲音洪亮，怒斥道：「萬天聖，不要再宣揚你那一套！這是大夏府，不是求索境！」

  壯漢怒斥之人，正是右邊那位銀白頭髮的老者。

  萬天聖，大夏文明學府六代府長！

  萬天聖笑容隨和，哪怕壯漢怒斥，也是心平氣和，聲音不大，卻是聽的清晰，緩緩道：「鄭平，說話好好說，不要那麼大聲，我耳朵沒聾，聽得見。」

  萬天聖說著，依舊面帶笑容，仿佛只是鄰里閒談，輕聲道：「龍武衛該撤回來了，該打的也打了，和天羿神族交戰，三千衛士損失近千，損失慘重。」

  「該亮拳頭的時候，那就亮，老夫並無意見。」

  「可現在，難道真還準備覆滅天羿神族？」

  萬天聖看向夏龍武，輕聲道：「府主應該能明白，做不到的。天羿神族投放在諸天戰場的只是一支萬人衛，又不是全部主力。」

  「繼續追擊下去，可能會創造更大的戰果，可需要拿更多的人命來填。」

  「三千龍武衛，府主準備全部都砸進去？」

  萬天聖說罷，搖頭道：「沒這個必要，太莽撞了！打，已經打了。此刻，應該談！去和天羿神族談，以一定的代價，讓天羿神族這支殘軍撤離……」

  他說到這，壯漢怒道：「已經包圍了他們，他們現在已經靠近絕地，這支萬人衛明明可以全部滅殺，你萬天聖要放他們離開，是何居心？」

  「是不是天羿神族收買你了？」

  萬天聖並不生氣，笑道：「鄭平，人身攻擊就沒必要了。我沒否認可以拿下對方，關鍵是……值得嗎？三千龍武衛，耗費了大夏府多大的代價打造的，現在就為了一支萬人衛，全部砸進去？」

  「那裡面有你們戰爭學府的人，也有我們文明學府的人，都是精銳，就為了打一支雜牌軍丟進去？」

  萬天聖輕嘆道：「有些人，不喜歡動腦子，只喜歡打打殺殺，這種人……該丟到戰場上當大頭兵，千萬不要讓他去指揮。」

  壯漢冷冷道：「我從軍三十年，就是從大頭兵殺出來的！」

  「……」

  萬天聖失笑，輕聲道：「所以你好好當你的打手不就行了，非要摻和大方案制定做什麼？」

  壯漢怒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也不需要你看得起！可只要將大夏府剩餘的兩千龍武衛徵調過去，不用花費太大代價，就可以全滅他們！」

  壯漢不甘道：「損失近千人，把他們逼到了絕境，萬天聖，你這時候讓大夏府撤軍，你考慮過龍武衛那邊如何想嗎？」

  「前線的將士甘心嗎？」

  「我是軍人，我懂他們！他們不甘心，他們憋屈，他們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同袍，占據了絕對上風，此刻將敵人逼入了絕境，此刻放棄……沒人能甘心！」

  壯漢紅著眼，「為了打贏這一場戰爭，我們付出了那麼多代價……」

  「所以需要彌補回來！」

  萬天聖輕聲道：「打仗不是窮兵黷武，鄭平，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明白？有時候輸贏不是看你殺了多少人，是有多少收穫。」

  「我不喜歡大夏府的戰鬥方式，斬盡殺絕，寸草不留！」

  「不好，很不好！」

  「你們這樣，只會激發敵人的反抗之心，只會讓他們拼死一戰，破釜沉舟！」

  「該收手的時候，馬上收手，讓他們用資源，用功法、武技、神血、天材地寶去換他們的人命。」

  「下一次，再開戰，打到一半，他們損失三成，就會想著投降，花錢買命。」

  「瓦解他們的鬥志，而不是激發他們的鬥志。」

  萬天聖嘆息道：「大夏府這些年打了這麼多仗，是，每次斬敵最多，可每次也是損失最大，收穫最小的一府！」

  「敵人的鬥志都被你們激發出來了，諸天戰場的萬族知道，遇到了大周府的人，打不贏可以花錢買命，遇到了大夏府……那就死戰到底！」

  「周破天這點做的很好，甚至大明府那邊做的也比我們好。」

  「我大夏府精兵強將，戰場殺敵無敵各府，可是……損失呢？撫恤呢？」

  萬天聖搖頭，嘆息道：「鄭平，我覺得府主應該送你去府庫看看，看看府庫……空了沒！」

  鄭平身體微震，看向夏龍武。

  一直沒吭聲的夏龍武，此刻見鄭平看來，平靜道：「府庫是不太充足，不過無妨，大夏府的底蘊耗的起！」

  萬天聖輕笑道：「府主的意思是……繼續打下去？」

  夏龍武看向他，淡漠道：「萬天聖，有些話你說的不錯，大夏府開戰，損失最大，收穫最小。這些事我比你清楚，可這些年來，你說的話，我聽聽而已，卻是從不當回事，可知為何？」

  萬天聖並不意外，緩緩道：「明白，府主需要鍛鍊出一支人族最強軍團！讓人族有一支能打悍仗的先鋒軍！」

  「你明白便好！」

  夏龍武站了起來，冷聲道：「昔年，大周府最強！大周軍橫掃諸天戰場，所向披靡！那時候，他們便是如此，打勝了，敵人可以花錢買命。」

  「一年，兩年……十年百年！」

  「當有一次他們征戰諸天，明明將敵人逼入了絕境，他們覺得可以收網了，可以收穫了，可是……他們錯了！那一支精銳神族兵團，決死而戰！」

  「以萬人兵力，擊潰了大意的大周十萬軍團！大周軍已經忘了死戰到底，已經忘了決死而戰！十萬大軍……居然崩潰了！」

  夏龍武嗤笑道：「這就是人族記載的落周海之戰！慘敗！」

  「十萬最精銳的兵團，被一支殘軍擊潰了！不可思議，諸天萬族震驚，萬族忽然發現……人族最精銳的兵團居然是紙老虎！」

  夏龍武面露冷色，「號稱無敵的大周軍，就這麼破滅了神話！因為他們習慣了，打仗……死那麼多人幹嘛？」

  夏龍武看向萬天聖，沉聲道：「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萬天聖，你還覺得打硬仗沒必要嗎？」

  「並非如此。」

  萬天聖搖頭，接著又道：「可大夏府，真的撐不住了！府主，張弛有道，不可因為一次戰敗，就全部否定大周軍，大周軍能迅速再次崛起，就因為昔年他們收穫巨大，所以可以迅速再建一支精銳兵團！」

  「而我們大夏府……若是損失了龍武衛，想再打造一支龍武衛，難，太難了！」

  夏龍武看著他，俯視他。

  萬天聖沒有避讓，直視夏龍武，再次道：「退軍，談判，用資源買命！」

  「我夏龍武是大夏府的魂，我不能退！」

  「那也要退！」

  之前儒雅的萬天聖咄咄逼人，眼神犀利，「不退，大夏文明學府，再也不會向龍武衛提供一兵一卒，再也不會有文明師進入龍武衛征戰！」

  「你在威脅我？」

  夏龍武語氣低沉，萬天聖起身，臉色嚴肅，「不退，我寧可讓學府之內師生投奔大周府，也不再讓學府兒郎為成就你夏龍武之名，命喪諸天戰場！」

  「混帳！」

  鄭平怒道：「萬天聖，你要背叛大夏府？」

  「不，我在拯救大夏府，我願為人族征戰，不願為獨夫征戰！」

  萬天聖忽然褪下頭上冠冕，沉聲道：「萬天聖請辭大夏文明府長之職！」

  夏龍武盯著他看了很久，遲遲沒有出聲。

  就在這時候，左側老者笑了，出聲道：「萬府長，別逗鄭府長了。」

  鄭平皺眉看著他們，有些不快，什麼意思？

  老者輕笑道：「退，還是要退的。大夏府征戰數十年，打的太苦了，損失也太大了。這次府主召集你們來談，就是為了這事。」

  「你既然猜到了，何必落府主面子……」

  萬天聖故作茫然，「什麼意思？」

  老者失笑，搖頭道：「你啊，還是和當年一樣。我來說吧，你們吵吵鬧鬧的，就不能心平氣和一些？」

  「府主想退……可是不能退。他是人族的一面旗幟，也是大夏府的靈魂，他退了，前線將士如何想？」

  「他又不是不要臉的朱天道……」

  原本劍拔弩張的大廳，忽然傳出了笑聲。

  就連不苟言笑的夏龍武，此刻也坐了下來，輕咳一聲道：「胡說！不要胡言亂語，朱府主……咳咳，該要臉的時候還是要臉的。」

  眾人皆是失笑，老者也笑了，「對，老夫說錯了。不談那位，繼續剛剛的話題。退軍是必須的，龍武衛不可能用數千人的代價，換取天羿神族的萬人衛。」

  「可不能以府主的名義。」

  「府主擊殺了幾位天羿神教強者，需要馬上閉關。」

  「今日召集二位前來，是為了過幾日的大典……府主閉關，夏侯爺暫代府主一職，那時候……萬天聖你再來今日這麼一出吧。」

  老者笑道：「讓夏侯爺退兵！府主閉關，萬事不管，和他無關。」

  「前線將士就算不滿，那也無妨，夏侯爺也不會在意這些。」

  「夏侯爺本就是商人，讓他去和天羿神族談賠償，談損失，談代價，那時候天羿神族也不會懷疑，更不會讓諸天萬族看出大夏府的虛弱。」

  這一刻，鄭平明白了，忍不住低罵道：「老匹夫，這合適嗎？夏侯爺……你們每次有黑鍋都丟他頭上，現在外面罵名已經多不勝數……」

  「所以也不在乎多一個罵名了。」

  老者笑道：「鄭府長，萬府長其實沒說錯，大夏府府庫快空了，真的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我們建不成第二支龍武衛了，這群強兵悍將打完了，那大夏府精銳就完了！」

  「天羿神族罷了，又不是直接覆滅他們神族，何必盯著一支萬人衛不放。府主閉關，夏侯爺上任，他老人家愛財不愛名，諸天萬族都知道。」

  「他選擇退兵，讓天羿神族補償，填補大夏府府庫，誰還能有意見？」

  老者笑的燦爛，「天羿神族大概也會慶幸，幸好是夏侯爺上任，不是府主繼續執掌龍武衛，否則這支萬人衛就真的完了。」

  「府主出了名的不會低頭，這時候府主若是退軍，反而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大夏府……真的要完了。」

  鄭平欲言又止，片刻後才悶聲道：「真有這麼嚴重？」

  「真的，府庫真的快空了。」

  老者嘆道：「要不然，打了這麼多年，豈會這時候選擇妥協。天羿神族還敢殺入大夏府，按照以前的態度，不打到他們痛，絕不會罷手！」

  「可現在，真的要養兵蓄銳了。」

  老者認真道：「府主選擇這時候閉關，也有這方面的思量。不能再打了，不單單龍武衛，鎮魔軍那邊都下了多次老兵徵召令了，損失太大了，包括鎮魔軍，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消停一些。」

  「大夏府看似強大，實際上已經是青黃不接，這些年打出了威名，此刻選擇休養生息，這是必須的！」

  「什麼時候大夏府恢復了元氣，什麼時候府主再出關！」

  「那時候，也是府主登臨無敵之時！」

  一旁，夏龍武淡淡道：「我本想近日殺上諸天戰場，屠他一尊王，助我登臨此境！不過……為求萬全，養精蓄銳，此戰延期，幾年時間，我相信大夏府可以恢復元氣！」

  「府主英明！」

  萬天聖逢迎道：「府主作出此選擇，大夏府有望了！」

  夏龍武不吃這套，淡淡道：「你不是要請辭嗎？不如這樣，幾日後你便在大典上請辭吧！周破天既然願意要你，那你便過去便是。」

  「府主說笑了！」

  萬天聖面不改色，「剛剛只是演練一遍罷了，以防大典之時，夏侯爺看出端倪，其他人看出虛實。周破天，老奸巨猾，不屑為伍！」

  「呵呵！」

  夏龍武發出嗤笑聲，「此話……轉達周破天！」

  他對左側老者說的。

  老者笑了起來，看向鄭平，笑道：「鄭府長，此話由你轉達周府主，萬府長的話，一字不漏，全部轉達！」

  鄭平臉色漆黑，也不吭聲。

  夏龍武也不理他們，起身道：「此事便如此決定！龍武衛迅速撤離，天羿神族需要付出代價，而我……閉關，出關之日，拿他天羿神族開刀！」

  下方幾人應是，沒人再有意見。

  萬天聖笑容滿面，臨走的時候，瞥了一眼鄭平，嘆道：「莽夫，不足與謀！」

  鄭平臉色漆黑，「老匹夫，今年各府交流，等你府中哭聲一片！」

  萬天聖不以為意，反而笑的開心，「我等著，打，狠狠的打！往年你戰爭學府的人，手太軟，拳太輕，沒吃飯似的。」

  「今年你們再去，我免費給你們提供萬斤血食，吃飽點，力氣用大點，打跑了一半學員，我給你送錦旗。文明學府人太多了，要那麼多人做什麼？」

  萬天聖搖頭道：「一群庸才，我早就想精簡機構了，若不是那群老傢伙攔著，我每年最多招收千人！老鄭，這次就麻煩你了，辛苦點，打跑了一千人，我親自帶領學府師生，去你們那送錦旗！」

  鄭平臉色愈發的難看，這老匹夫，和他鬥嘴皮子他就沒贏過！

  萬天聖笑的開懷，慢悠悠的出了大廳，感慨道：「大夏戰爭學府……沒落了啊！哎！龍武學府那邊倒是有點看頭，可惜你大夏戰爭學府了，真的，今年不打跑了千人，我看不起你！」

  話落，萬天聖已經消失在眼前。

  鄭平等他走了，忽然無力道：「這老匹夫，越來越難纏了！府主，大夏府真的要轉攻為守了嗎？」

  身旁，剛剛離去的夏龍武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了。

  看著萬天聖離去，夏龍武沉默片刻，輕聲道：「不是守，是等！等元氣恢復！萬天聖等了這麼多年，等到了大夏府無力的時候，所以……他贏了。」

  鄭平再次嘆道：「我有些怕。」

  「怕什麼？」

  「怕……失去鬥志，沒了信心，喪了士氣。」

  鄭平側頭看向夏龍武，眼神複雜道：「我怕退了之後，大夏府……人心也會隨著這一退就變了！」

  「該來的遲早會來。」

  夏龍武淡淡道：「不能打一輩子，打到老兵退伍了，還要再次回歸征戰！休養生息，那是必須的。現在修養，比不能打的時候修養要強。」

  「老鄭，戰爭學府這些年損失也很慘重，該歇歇了。」

  夏龍武說完這句，不再開口，有些蕭瑟。

  好強了一輩子，到了這時候，他沒法再好強下去了。

  他嘴上說著看不起朱天道，看不起周破天，可實際上……有些佩服，有些羨慕。

  「起碼……他們戰死的兒郎比我大夏府少……」

  心中喃喃一聲，夏龍武眼中露出一絲苦澀，他想繼續戰下去，可現實不允許他繼續下去。

  窮兵黷武！

  大夏府此刻猶如烈火烹油，看似繁花似錦，實際上早已危機四伏。

  「萬天聖……鬥了這麼多年，我倒要看看，你能改變什麼？」

  夏龍武心中囈語，他也想看看，萬天聖能做到哪一步。

  「文明學府……接下來的前沿之地，希望不會出亂子，老師……你真的能掌控住嗎？」

  夏龍武輕笑一聲，老師，是的，那是他的啟蒙導師。

  不過這麼多年來，他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