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2024-09-06 07:39:58
作者: 不夜城
紅燭搖曳,燈影迷離。
楚清歌醉眼朦朧中,感受到了一隻溫暖的手。
她看不清楚手的主人,但鬼迷心竅地,跟著那人離開了酒吧。
天將破曉,渾身都沾染著濃重的檀香氣息。
醒來後,男人已經離開了,床頭柜上留了一張電話號碼,筆跡看起來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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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楚清歌的神志還沒回籠,氣壯山河地給那個號碼發了一句——
『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罷了。』
幾個小時過去,清醒過來站在御城A座寫字樓電梯間裡的楚清歌,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電梯停在28樓,門開之前發出「叮——」的一聲響。
門口有個毛頭小伙子,來回踱著步,見到楚清歌后熱情地迎上來。
「是裴律師團隊的新人吧。」小伙子帶她走到她的工位,「以後你就在這裡辦公,你旁邊就是蘇妍,都是律師助理。」
「好,謝謝。」
「對了,你待會記得去裴律師那裡報個到,」小伙子促狹地沖她眨眨眼,「證明我已經把你接過來安排好了。」
「好。」楚清歌點頭。
他交代完便離開了。
楚清歌把自己的電腦放在辦公桌上,起身去了裴景安的辦公室。
裴景安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能從裡面透露出隻言片語。
楚清歌垂著手站在辦公室門口,悄悄從門縫裡觀察著裴景安辦公室的陳設。
黑白色調的辦公桌和書櫃,冷白色的白熾燈光,就連地毯也是冷冷的鉛灰色。
唯一的亮色大概就是,書櫃和客座沙發在牆角形成的一小塊地方里,擺了一棵長勢喜人的發財樹,枝葉茂密,鬱鬱蔥蔥。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還是和印象中一樣,如同九天寒玉雕琢出來的人。
劍眉鳳目,眼窩深陷,眼尾的弧度像上世紀最精貴的鵝毛筆。
偏又不是那種俗艷的精緻,不笑的時候,薄唇的唇線緊繃,不怒也自帶三分威嚴。
大抵這便是相由心生。裴景安本身就是個疏冷矜貴的性子,自然也生了一副冷清的好樣貌。
楚清歌看不見的室內,一個聲音溫溫柔柔的,「可是從現在的證據材料來看,的確是因為我們當事人的追逐,死者失足滑落鐵軌,被經過的火車碾壓死亡,死者的家屬起訴完全成立……」
「完全成立?」裴景安連話都不讓她說完。
他天生是做律師的材料,三十一歲,別的律師還在摸爬滾打的年紀,他就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刑事辯護律師。
久居高位慣了,便聽不得有人還在心態上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你是辯護律師,不是法官,沒有權力判定你的客戶有罪還是無罪。」
蘇妍,裴景安現在的女朋友。
理智告訴楚清歌,她現在在偷聽別人小兩口的談話,這樣不對,她應該轉身就走。
現實是她一步也挪不動。
辦公室里的兩人沒有察覺,對話還在繼續。
「可……我找不到有利於我們的點。」蘇妍的聲音低下去,「警方的證據鏈很完整。」
「那就再去查證據材料。」裴景安半靠在辦公椅上,骨節修長的手搭在辦公桌上,指尖輕輕敲了兩下桌面,是他常用的訊問嫌疑人的手段之一。
「如果你的當事人真的有罪,一條人命,檢察院不會需要死者家屬親自起訴,早早就會由檢察院起訴了。」
「可是……我該怎麼辯護?我覺得現在整個案子像是一團亂麻,我沒法理直氣壯地去庭上辯護……」
蘇妍聽起來很委屈,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揪緊卷宗。
裴景安將面前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合上。
「案件起因在誰,過程中你的當事人有沒有超越法律做不恰當的行為,死者又究竟為什麼會跌入鐵軌。」裴景安的五官顯得愈發凌厲。
「存不存在正當防衛,界限又在哪裡。表面上符合犯罪要件後,還要看嫌疑人是否應當承擔責任,是上學的第一節課老師就會講的內容。」
「我知道……」蘇妍辯解,「可是正當防衛無罪,除了你之外,好像沒有律師引用辯護成功過。上學的時候老師不是都說,這個條款像個擺設……」
「如果還沒試過就想放棄,那就乾脆不要做律師。」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如果我的當事人,真的像死者家屬說的那樣,逼死者跳下鐵軌的話。我的辯護,是不是對死者家屬的二次傷害,是不是正義的……」
「究竟哪方是真,哪方是假,要證據加以證明。」裴景安捏住了金絲眼鏡下垂落的細緻鏈條。
「你所要做的,是在公權力之下,保護你的當事人。你所忠於的只有法律和聘請你的當事人。至於正義與否,那是法官應該考慮的事情。」
蘇妍張口欲再說些什麼,最後只剩一句,「景安,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被「控訴」的裴景安垂下眼睫,「我不喜歡在辦公室里談論私事。」
「楚清歌要來了,對不對?」
裴景安剛剛軟化下來的態度在聽到「楚清歌」三個字後,又重新冷硬起來,「沒有別的事就出去。」
一句逐客令,結束了兩人之間意見分歧的對話。
楚清歌尷尬地站在門口,和蘇妍撞了個正著。
蘇妍也愣了一下,眉頭皺了皺,但沒與她為難,點點頭從楚清歌身邊走過,留下一陣淡淡的梔子香氣。
楚清歌敲了敲門,得到一聲冷淡的「進」。
「裴律師早……」楚清歌低著頭走進辦公室,「那個……有人讓我來你這裡報個到。」
她不敢抬頭,裴景安亦不說話。
手邊剛剛被人送來的判決書,頁腳幾乎被他揉皺。
裴景安克制住胸腔的劇烈起伏,冷冰冰甩給她一個字,「坐。」
楚清歌依言走到裴景安辦公桌對面。兩把椅子擺在面前,楚清歌猶豫了兩秒,冰涼的指尖還是拉開了剛才蘇妍沒坐的那把椅子。
像是要明晃晃地告訴裴景安——
哪怕兜兜轉轉三年,還是來了君同律師事務所。
哪怕迫於時勢,不得不做了你裴景安的助理。
哪怕要跟你裴景安同在一間辦公室。
哪怕不得不坐在你對面。
我也要選一個離你最遠的位置。
泛著冷光的金絲眼鏡後,裴景安的眼睫顫了兩下,如囿於雨中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