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磐石尚且有心,可卻你沒有
2024-05-04 08:22:53
作者: 冬月
整個房間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十一拿著茶杯的動作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直視著公孫子都那張分外認真的臉。
窗外呼嘯的寒風被隔絕開,屋裡暖黃色的燭火搖曳生姿,春末夏初,小小的飛蟲正繞著燭心飛舞,一不小心便被燒的屍骨無存。
她聽到他說,「你喜歡自由,我便辭去官職,陪你遊山玩水,四海為家。」
「你喜歡美食,我們便去尋遍大江南北,與你花前月下。」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巫女,也不管你那所謂的命定之人是誰!」
「今生,我公孫子都只願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鴛鴦交頸,休戚與共。」
心由起先的震驚,疼痛,再到之後的沉-淪,墜-落…萬劫不復。
十一的沉默令公孫子都心生惶恐,抬手就想將她攬入懷中,可眼前的人兒卻輕巧一躲,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的手就這麼生生的僵在半空中,如他的心一般,迅速變冷……
不再去看他受傷的表情,十一扭頭,「子都,對不起,我有一件事情跟你說謊了。」
幾乎在瞬間,一種不好的預感扼住他的喉嚨,她堅定表情和其中隱含的決絕,無一不讓他恐慌,這些日子刻意忽略的東西就這麼生生的被攤在了燭光下。
「我的確不是巫女,但我真正的身份卻比巫女還要複雜神秘。」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那是我初來鄭國的第一天,陰差陽錯的進了那家妓-院,然後遇見了你。」
「我一直以為那是一次巧合,實則並不是。」東辰這次施法的確很準確,直接將她帶到了他的面前,可是她卻至今才將他認出來,「子都,我們的相遇是必然的。」
公孫子都震驚的盯著她認真的臉龐,清澈的雙眼中是一種讓人淪陷的神秘,明明離他咫尺,卻如霧裡探花,水中撈月,難道說……
「沒錯,我的命定之人就是你。」
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她接著扔下一個個炸-彈,「還記得我當時說過的事情麼,我需要命定之人所贈與的心愛之物,就是那個讓我認出了你。」
「是我贈與你的玉簪?」
「沒錯。所謂的心愛之物並不是多麼貴重的物品,而是在於你我心意相通,便自然獨一無二。」十一抿唇,將懷中從不離身的玉簪掏出:「這是你親手雕刻的吧。」即便單是望著,也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心意。
公孫子都的眼中先是震驚,復又狂喜,最後全部歸為平靜。心意相通,她到底還是在意他的。
眼神複雜的看著那支玉簪,他的面上划過一絲精光,「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應該助我完成一件事?」
十一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快便接受了這些,不由狐疑的打量著他,點頭,「你想要我做什麼?」
「做什麼都可以?」他目光灼灼逼人。
她被看的一陣不適,不自然的扭頭:「只要我能做到的。」
「這個你肯定能做到。」不等她繼續,他便快速截過她的話:「十一,你聽好了。」
「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一生都不許離開我。」
「不行!」
兩個人的話同時響起,帶著相同的堅定,相同的灼烈,仿佛兩隻小獸怒視著彼此,不顧渾身的傷口,拼命想要馴服對方。
今夜何人,吹笙北嶺,待月西廂。
空悵望處,一株紅杏,斜倚低牆。
羞顏易變,旁人先覺,到處被著猜防。誰言道,些兒恩愛,無限淒涼。
一聲嘆息,十一終是敗下陣來,心思輾轉似不忍開口,「子都,我始終都是要走的。」
「為什麼?」公孫子都執拗的看著她,既然彼此有意,為何不能長相廝守?
「我的身份若是強行留在這裡,子都,我會死。」
對面的人身子一顫,臉色變得蒼白,那雙以往戲謔的桃花眼此時正犀利異常的盯著她,仿若初來酒樓相聚那次,似要甄辯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十一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子都對不起,到底我還是騙了你。
「你知道鄭莊公為什麼不肯輕易的放過我麼?」再次睜開眼,她的眼中已經歸為了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公孫子都看著她雙手緩緩交疊,然後在下一秒竟然有如玉的光芒瑩瑩而出。
就好似全身的力氣都消散了,他怔忪的望著她,想要開口喉嚨處卻泛起一陣腥甜。
心中默念靈咒:「子都,我根本就不是這裡的人,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如果我沒有回去,不僅我要死,你同樣也會死。」
他這一生註定高居廟堂,又怎能與她執手天涯。私自篡改歷史,不說其中後果,單是東辰也絕對不會同意。
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中間爆發,她幾乎不敢去看他此時的表情,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微弱的火光,一點點燃燒殆盡。
直到一縷青煙消散,他的聲音才低低響起:「你準備何時離開?」低沉,沙啞,卻不甘。
「今次的交戰不過是兩國相互試探,但對我來說卻是個機會,這個身份使鄭莊……使王上對我堤防猜疑,回去是萬萬不可的。」
「呵…..」聽著她的話,公孫子都忽然笑出了聲,泛紅的桃花眼無聲的質問,「原來如此,你從一開始便想好了一切,自出皇城,便從未想過回來。」
「此番,若不是我執意跟你前來,當日那花中一吻便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對麼?」
「子都,我……」接觸到他犀利灼燃的目光,她下意識的慌亂閃躲,上前想要解釋,手卻被他狠狠的甩開。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拒絕了她的碰觸,她的心頭一顫,滿滿的苦澀幾乎讓她無法思考。
「虧我自命不凡,認為一顆真心相待,必定能換得你回頭垂憐。」
昏暗的房間內,他一襲靛藍色的衣衫似空谷幽蘭,尚未來得及束起的長髮半濕,泛紅的桃花眼中遍布料峭的悲戚與濃濃的自嘲,公孫子都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臉,甚至連半掩在袖中的手指都在顫抖,語調森寒如凍雨,卻又落闊的如秋霜中零落的枯葉,「我以為我做的一切你都看在眼中。」
「我以為就算你的心如磐石,我也定能將它捂熱。」
「可惜我錯了。」
「磐石尚且有心,可……你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