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不是像往年一樣，而是你要把杜大奶奶、劉姑娘，還有秀兒在這些年，放到鋪子裡的銀錢，各自值多少，都理清楚。」秀娥的話讓秀兒驚訝地看向她：「大奶奶，您這是要做什麼？」

  「有備無患，做好準備再說。」秀娥這會兒沒有心情和秀兒解釋，只說了這麼一句，桃花上下看了看秀娥，才輕聲應是，自己去取那些帳本，好把帳理出來。

  「大奶奶，我怎麼覺得，事情有些不妙。」秀兒見秀娥已經坐下，也就去給她倒茶，端茶過來時候，輕聲對秀娥說，秀娥笑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想，什麼時候，這女子才能，不任由別人擺布她的命運。原本我以為，我能做到，但現在我才發現，之前不過是我運氣好。」

  運氣好，又加上秀娥把楊大爺不時搬出來，生意又在一個範圍內，那自然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真正想為難一個寡婦。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楊家的生意做得這樣好，甚至想要在行會之中，得到一個主事位置，之前那些被掩蓋起來的東西，就會被人掀開，而這樣的掀開，對秀娥不利。

  「我，我沒有想過，像大奶奶這樣有本事的人，也會被人這樣對待。」秀兒的話讓秀娥笑了：「凡成大事的人，都會被人百般挑剔，而我，不過因為是女子，被別人挑剔的時候更多了一層難處罷了。」

  更多了一層難處，這樣的輕描淡寫背後，是秀娥這些年受過的所有不能為人道的艱難。秀兒忍不住低頭拭淚，桃花停下整理帳本的手，看向秀娥。是秀娥，給了桃花素秋她們另外的路，若是秀娥真要因為這些責難，被迫放棄，那桃花該何去何從？

  這些些年下來，桃花已經習慣了每年年底拿到分紅，拿到工錢，然後回家給孩子們讀書，做上新衣服，剩下的銀子一年吃用開銷之外，還能有些剩餘，這些剩餘，桃花都攢著，每攢到五十兩，就拿去買塊田地。這些幾年下來，桃花已經買了三十畝地，可是，秀娥現在的話，讓桃花覺得自己面前那條看起來一帆風順的路，顯得那麼危險，將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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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用擔心，秀兒，你還有姐姐護著你，至於桃花，你放心，我還是能護得住你們幾個的。」秀娥感到她們都在傷心，反而笑著安慰她們，秀兒伸手把眼淚擦掉：「那大奶奶，我們都能被人護著，您呢，您又能被誰護著？」

  「秀兒，我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就曉得，比別的路都更艱難了。」一點點地，按部就班地，擺脫楊家族內的挾制，再從家鄉來到省城，打拼出這麼一片天地。秀娥付出了太多。

  而護住秀兒她們，不過是順帶的，舉手之勞而已，如果不選這樣一條路，那秀娥也曉得，自己要護住秀兒她們，就要費盡心機，如同楚雙霜護住秀兒，要小心翼翼地，把秀兒送到自己這邊來。

  秀兒看著秀娥，其實，秀兒沒有說出口的是，總覺得秀娥這樣的舉動，像是要交代後事，而不是像秀娥所說，只是整理一些帳目。

  桃花也看向秀娥：「東家，我這會兒也和原來不一樣了，東家若有差遣，我定會肝腦塗地。」

  「怎麼就說到這句了？」秀娥伸手拍一下桃花：「哪裡就能到那個地步，最多，我就是回到後院之中，過一種世間女子都在過的日子。」

  操持家務，含飴弄孫，那些曾經的念頭，都如煙一樣消散。

  秀娥的話讓桃花秀兒都想長嘆一聲，這樣的日子，世間女子被視為命好的人才能過的日子，對秀娥來說，不過是回到一個牢籠之中，那個牢籠困住秀娥，讓她在這牢籠之中，沉默死去。

  桃花和秀兒二人慾言又止，秀娥笑著對桃花道：「你還不趕緊去算帳，難道還要躲懶不成？秀兒，你也去尋人，把這幾封信都送到該送的地方去。」

  秀兒和桃花各自應是，都去忙碌。秀娥來到自己平常處置事情所坐的地方，剛想提筆寫字，就放下了筆，回到後院，過上那樣庸常的生活，秀娥說得輕描淡寫，但秀娥曉得，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去過這樣的生活。

  秀娥想要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生活，是能和男人們一樣處置天下的事情的生活，而不是像這世間規矩說的，女子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溫文爾雅，要克制自己，只能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才是對的。

  女人，本不該是頭髮長見識短。秀娥覺得手心傳來疼痛，原來不知什麼時候，筆已經被秀娥握斷，斷了的筆桿劃破了秀娥的手，秀娥突然笑了，有什麼好怕的，就算真到了那步，那自己一定會尋出別的法子，而不是心甘情願地，回到後院。

  秀兒回來時候，看到那根斷了的筆，秀兒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斷筆拾了扔出去，又拿出了新的筆。

  秀娥見到沾滿了墨的筆，從秀兒手上接過筆，依舊如平常一樣寫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魯老爺再次召集眾人來行會開會的日子就到了。秀娥和那次一樣，依舊打扮的端莊，要帶著秀兒出門。

  剛邁出堂屋，蘇大爺就從客院走出來：「姐姐，這一次，我陪你去。」

  「你在家中溫書，還有三天就要會試了，你不好好地學著，怎麼跑來要跟我去。」

  「姐姐，我飽讀詩書，也不在乎這麼一兩天。」蘇大爺怎麼說都要陪秀娥一起去，這樣的大事，哪能讓女人出面，自然得是男人出面。

  「你去，能做什麼？」秀娥停下腳步，不客氣地問著蘇大爺，蘇大爺從沒想過秀娥能這樣不客氣地詢問自己，遲疑了會兒才道：「姐姐，我去能做的事兒多了。我是男人，自然是能代你說一些女人不能說的話，再者說了，我去，還能讓眾人曉得，楊家說出的話，都是有信譽的，畢竟，我是瑢哥兒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