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八章 何為聖人
2024-09-09 02:57:53
作者: 射干臨淵
姜雪蟬毒殺半山王表現出的手段,讓其餘人對它視若瘟神,唯恐沾上一點,和半山王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舉手投足便殺人於無形的毒蟬,再加上凶名在外的柳狂雲,讓他倆坐的桌子旁邊空出了一圈桌子。
就算外面的那一圈桌子,也自覺地往外面挪了挪。
現在旁邊的桌子突然多了一個人,還是在他倆都沒察覺的情況下,多了一個人。
「就朝他們桌上的菜來一份!」
來人是一名年輕的儒生,穿著一件破舊的儒袍,身背書架,消瘦臉上呈現出那種營養不良的蠟黃色。
胖掌柜從櫃檯里走了出來,慢悠悠地站到姜雪蟬桌子旁邊,儒生說道:「本店的規矩,吃東西要先給錢。」
所謂看客下菜,胖掌柜明顯是看出,儒生的穿衣打扮不像有錢人,又不是那些他惹不起的兇悍之徒。
「哪有先給錢,再吃飯的規矩!」胖掌柜的話引起了儒生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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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地方我不管,反正小店就是這種規矩。」
儒生臉漲得通紅,手伸入懷中摸索了一會後,猛地拍在桌子上,盯著老闆中氣十足地喊道:「來一碗麵!」
胖掌柜眼角一陣抽搐,喊道:「一碗麵。」
儒生取下書架,心安理得地坐下來,絲毫不為剛才想騙吃的行為,感到一絲羞愧,拿出一本書,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胖掌柜拿起桌子上的幾文錢,眼角正好瞟到書上的內容,罵道:「聖賢書就教出個混吃混喝的玩意。」
「此話差矣,我吃麵給沒給錢?」
「可你一進門要大魚大肉,哪有錢給。」
「你怎麼知道我沒錢給?」
「那你先給錢」
「我現在吃了面,那些留著明天再吃。」
「陪,窮酸。」胖掌柜回頭罵了一句。
「書中自有黃金屋,讀書人怎麼會窮。」儒生說完又獨自看起了書,絲毫沒有發現,姜雪蟬周圍那圈,只有他一個人。
姜雪蟬問道:「為什麼所有的掌柜,都是一副為富不仁的肥臉。」
「可能他們會偷客人的肉吃。」柳狂雲隨口答道。
等到了下午,姜雪蟬才明白為什麼,儒生為什麼說要明天再吃,而不是下午再吃,因為他只吃了這一頓。
雁門關氣候多變,白天炎熱,待太陽西沉,夜風一起就會氣溫陡降,寒氣逼人。
「咳咳咳。」等到了夕陽時分,涼風一起,儒生就開始不停地咳嗽,單薄的儒袍在他身上蕩來蕩去。
柳狂雲實在看不下去,拿出一條毛毯送了過去,儒生收下毛毯後連連道謝。披上毛毯後,咳嗽聲果然好了很多。
儒生倒也是勤奮,吃了面後就一直都在全神貫注地看書,絲毫沒受到外界的打攪。
「要不,一起吃點?」柳狂雲回到對儒生說道。
「好。」儒生絲毫不講客氣,拿著書就坐到了姜雪蟬對面。
「來,天涼喝點酒,先生只管吃,不要客氣。」柳狂雲給儒生倒滿酒說道。
「先生不敢當,叫我王雲就行。」儒生明顯就餓到了,直接雙手並用,開始胡吃海塞,毫無剛才看書時的風骨。
柳狂雲目瞪口呆地看著書生,就算是在清雲寨,他也沒見過有人這樣吃東西,每一口食物,都是嘴巴的極限。
「咳咳咳。」儒生一邊咳嗽,一邊把食物往口裡。
出於職業習慣,從儒生進來開始,姜雪蟬就從他的臉色判斷出,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看到儒生又把一大塊肥肉塞進嘴巴,姜雪蟬忍不住地說道:「你應該少吃點油膩的食物。」
儒生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下次吃肉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多的。」
「你知道?」姜雪蟬聽儒生的口氣,好像知道自己的病情。
「當然知道,我又不傻。」
儒生一直將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消滅乾淨,才意猶未盡地打了一個飽嗝,可以看出,他不是吃飽了,而是吃空了。
柳狂雲下午點的食物,是按照上午的要求再來了一份。
上午兩人雖然點了一大桌,可沒吃兩口就都抱了。按照姜雪蟬的說法,是因為乾糧吃得太久,脾胃還沒伸展開。
所以兩人又點了滿滿一桌,可吃得比上午更少,幾乎沒怎麼動筷子就已經飽了。按照菜的分量來算,吃個七八人絕對綽綽有餘。
儒生一個人吃得乾乾淨淨。
「謝謝兩位!」儒生吃完後,站了起來謝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從書架中取出什麼東西啃了起來。
「你還沒吃飽?」柳狂雲看見儒生又開始吃,十分詫異地問道。
「這是藥。」儒生拿著樹根一樣的東西,伸手給柳狂云:「你也來點?」
「不客氣,不客氣。」柳狂雲屁股剛轉過來,姜雪蟬就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
「那手上的那玩意叫亢木,就那一根的價錢,剛才的那餐,可以讓他一日三餐吃十年。」
儒生把亢木啃了幾口,又從書架中取出幾根毛茸茸的草吃起來。
「這叫狼草,這一把估計以後夠吃上好幾年。」
儒生陸陸續續從書架中,取了五六種草藥,每一種都價值不菲。
吃完草藥之後,書生雙腿盤坐在椅子上,凝神吸氣雙手高舉,折騰了一會後睜開眼睛。看到姜雪蟬和柳狂雲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兩位見效了,我從小身體不好,所以每天都要吃藥練功。」
「你的病,是誰給你看的,藥是誰給你開的?」姜雪蟬問道。
「我生出就身體不好,家人為我尋便名醫,他們都說我活不過舞勺之年。我就不服氣,於是自己發奮苦讀,找尋辦法。」
「那你成功了?」柳狂雲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儒生的年齡雖然不大,可也早就過了舞勺之年。
「那些藥也是你自己找的?」姜雪蟬問。
「當然是。」儒生自豪地回道。
「我想問下,你讀的什麼醫書?」
「誰說讀的醫書。」儒生將手中的書展開,說道:「是這一本。」
姜雪蟬看見數名,強忍住才沒讓血噴出來,封面上寫著《大學》。
「你就看這個,給自己治病?」就算柳狂雲也知道,《大學》是儒家經典,是大人之學,君子之學的意思。
他出生相城柳家,從小也讀過《大學》,只知道這本書是教人,修身,齊家治國,從未聽說過還能治病。
「當然能。」儒生翻開《大學》,指著書裡面的內容說道:「就是這裡。」
柳狂雲和姜雪蟬兩人,懷著無比驚奇的心情一看,只是書上寫著。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
「格物致知?」柳狂雲童年,曾被強行讀過大學所以記得裡面的內容,他怕下面內容有什麼不一樣,繼續往下看到。
「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
「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一直到讀完,柳狂雲確定這就是《大學》中的格物致知章節,和他以前學的並沒有任何不同。
「這不就是格物致知?」柳狂雲說道。
「對,對,就是格物致知。」儒生有些興奮地說道。
「我的病就在我自己身上,談感受,那些所謂的神醫,不會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我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格病,到最後終於被我找到了治療辦法。」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藥方都是你想像出來的。」姜雪蟬說道。
「這是哪裡話,這是我不停的格物所得。所以我沒被那些庸醫所害,活到了現在。」王雲說道。
她本來想對王雲說,你吃的那些藥材,對病一點用都沒有,而且吃的辦法也不對,哪有把樹幹就這樣抱著啃的道理。
可王雲患有嚴重的肺癆,一直活著卻是事實。
「原來我也是庸醫啊。」姜雪蟬意識到,自己就是王雲嘴中的庸醫,也慶幸剛才沒有發表意見,沒有自取其辱。
「你還真是個人才。」
發生在王雲身上的事,完全巔峰了姜雪蟬的認知。這意味著《從神農百草經》開始,所有的醫書,沒一個字是對的。
「姑娘過獎!」王雲回禮到,然後坐下來攤開大學,繼續苦讀。
看見王雲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苦讀的模樣,柳狂雲想到如果墨非夜真的出現在這裡,免不了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那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柳狂雲想勸這個奇怪的儒生離開。
「下一步?」儒生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成為聖人!」
「聖人!」這個答案讓柳狂雲和姜雪蟬,有些猝不及防。
「你要成為聖人?」柳狂雲懷疑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儒生說錯了。
「嗯,成為聖人。」儒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姜雪蟬雖然沒上過儒家學堂,可身為醫生,本身就有文化底蘊,在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都為之一震,在跟著念到。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她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年輕人,說出的話居然是字字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