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深宅女怨(一)
2024-09-05 09:57:52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三日後。
牽絲城,城東亂巷。
沉水香陰沉沉的香氣,在鼻尖漸漸消散,桑伶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漸漸清醒。
屋子裡一道蒼老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
「醒了?你的傀儡身我已經檢查無誤了,你放心,除了你不讓我探查的月石位置外,我都檢查過了,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桑伶繃著臉從軟塌上慢慢起身,面前那老如樹皮的傀儡師,老神在在的捧著茶杯,窩在那寬大木椅上,一如之前她來找他的時的位置和動作。
她冷笑嘲諷道:
「是什麼都沒檢查出來,還是根本就沒來檢查?」
傀儡鬍子一吹,立即叫嚷反擊道:
「我是從頭到腳仔細用法寶查看的,你身上有寶物遮掩了你傀儡氣息,額角一塊,右手一塊,都是露出了白骨開口,無法自行癒合,我說的可對?!」
這傀儡師是牽絲城除了封家人外,傀儡術最好的,當然也是被封家招攬打壓最厲害的。他苟且偷生窩在城南亂巷,交易只認錢。從九層塔逃脫後,桑伶幾經打探,才尋摸到了此處。
一個傀儡術高,與封家有仇的,是桑伶現在最需要的。
對方說的沒錯,那自己身上就真的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塊隱憂放下。
桑伶主動緩了神情,問起了另一件事,道:
「幾處都對,是我冤枉了你。只是,還請傀儡師解惑,我這白骨傷該如何醫治?」
桑伶言辭謙卑,傀儡師眼皮都沒動一下,將她遞來一顆百年靈果時,傀儡師立即動容,枯如雞爪的手迅速探來,一把將那枚果子收進囊中。
他捻了兩下鬍鬚,慢慢道:
「我可以幫你醫治,診費另付。只是?」
他猶豫了下,兩手一攤,對著桑伶苦笑道;
「封家對我防的厲害,我手中的材料不多,這治傷最重要的奎陰土我手邊卻是沒有,還需要你去取來。」
「取?」
不是買?
傀儡師見她一點就頭,讚許得伸手點了點城外南方位置,繼續道:
「就是在城外一處深宅里,裡面鬧妖鬧怪的厲害,但是那裡的奎陰土卻是已到年份,品質上乘,你若是要醫治,就需要去取一大罐。」
為了保證用量的準確,傀儡師在一堆破爛里,越過幾個中等罐子,直直抱起了一個最大的陶土罐子,笑的像只黃鼠狼。
「就是這個,你填到九分滿就夠了。記得,一取好,就要在一個時辰內送過來啊。還不能在白日,必須在夜裡,沒有日光,這奎陰土才不會失了陰性啊。」
傀儡師念念叨叨的講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項,就揮手趕人。
......
桑伶將那半人高的陶土罐子丟進儲物袋中,掀了門帘,邁步出去。
光亮的日光照進眼中,白花花的一片,再睜眼時,巷子對面站了兩個傀儡師裝扮的人,眼神不善。
桑伶匆忙避開對方那打量的眼神,一個閃身就出了這條巷子。
腳下匆匆,身後兩道腳步聲也緊緊跟隨而來,如影隨形。
見對方腳步聲越來越近,桑伶轉過再一條巷子後一個頓足,立即閃避進了一處暗角。
身後那兩人也匆忙停下,四處尋找,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此處。
桑伶慢舒一口氣,從暗角現身,轉身走向了相反方向。
可還未走出兩步,只聽身後傳來一聲響動,桑伶立即反身準備攻擊,卻見原處一隻瑟縮的小奶黑貓站在角落,旁邊是一個翻倒的破竹筐。
顯而易見,剛才那聲動靜是小奶黑貓不小心踢翻了破竹筐發出來的。
桑伶收了手,準備離開,可眼睛卻捕捉到了那貓兒身上縱橫的傷,猶豫了幾下,還是選擇走近將捏住貓的後頸肉,將貓一起抱走了。
那貓不知為何,對桑伶親近,收了足上利爪,四隻軟軟的掌心徑直貼在桑伶左手臂,身形一轉輕跳,就已經踩上了桑伶的肩膀。
桑伶好奇看它,貓兒睏倦的蜷起四肢,窩在了溫暖頸項位置。
抬手試碰了碰摸那貓腦子,手下毛茸茸的,能清晰摸到骨頭,肩膀上也是輕飄飄的,可見瘦的可憐。
「凡人不喜黑色玄貓,修士不喜妖邪傀儡,我們兩還真是同病相憐。」
一人一貓從巷子口離開,桑伶這句呢喃也順著穿堂風全飄進了暗角一人耳中,那冷白如寒玉的面龐閃過一絲黯色。
「嗚嗚嗚嗚!」
腳下兩個被蒙住嘴巴的傀儡師,奮力掙扎求饒,眼神驚恐。
他們這次是踢到硬茬了,這頭戴兜帽的男人很是厲害,他們當時只離那傀儡幾步之遠,轉頭就被這男人一舉擒獲,捆縛手腳嘴巴,都在地上。
這男人幹了好事,還不想留名。
見那傀儡被驚動,立即將他們兩人拖到這裡,還撿了只黑貓去哄那傀儡開心。
修士去哄傀儡?
去保護傀儡!
放眼修真界哪裡有這種奇聞,真的是古里古怪,讓人想不通!
一人努力掙開口中束縛,脫口求饒道:
「我們哥倆只是偶然路過,如果剛才有什麼誤會,我們可以解釋!求兄台繞過我們!」
「傀儡師,卻血煞纏身,罪行昭著?那就更不能留了。」
男子玉石相擊的聲音緩慢響起,透著熟悉,地上封家兩人及時還未想起此人身份,下一秒已被收了性命。
謝寒舟將那兩人的屍首處理了乾淨,遮掩了桑伶的痕跡,轉身走向了桑伶剛才離開的傀儡師的地方,用靈石徹底封口。
......
轉過幾個街角,買了一個御獸袋,又採買了幾樣貓兒愛吃的,桑伶放心的將這黑貓安置進袋。
腳下不停,匆匆找到一處擺在城門口的茶樓歇腳。
說是茶樓,其實就是一處茶棚,幾張破舊的蓆子一連,被竹竿子撐起,勉強遮下幾片陰涼來。
茶棚里,幾個修士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喝茶,說話。
桑伶一副低等修士裝扮,還是男裝,遮掩了面目,瞧著就像是個瘦弱底層修士,並不引人注意。
果然,那幾人只隨意的掃了她一眼,就轉開了頭。
桑伶要了一壺粗茶,找了一處較近的位置坐下,眼神看向棚外,耳朵卻是在偷聽消息。
那些人聲音不小,顯然也不怕桑伶聽去這些牽絲城裡人盡皆知的消息。
一人提問,聲音清澈好聽。只是是背對著桑伶就坐,無法看清容貌。
「九層塔那日究竟出了何事?」
「你是住在鄉下嘛?九層塔的大妖想要逃跑出塔的事你都不知道?」
這人是個藏不住話的,見那人一臉驚訝,就將聽來的消息,一口氣全倒了出來。
「那日半夜,有一隻被囚禁幾百年的大妖想要偷跑出塔,還夥同了過來救她的妖邪殺了不少天道宗的守衛弟子,最後,是謝仙君和陸仙子合力將那些妖邪打退,殺了那想逃出去的妖,此次九層塔的暴動才平息了下來。」
「果然是英雄豪傑啊。」
「年輕有為!」
那清澈好聽聲音淡淡主人,撓了撓頭,一副恍然大若的模樣,道:
「怪不得,前幾日天道宗和牽絲城幾個世家的人一直在城內搜尋,是在尋找那想要救妖的妖族啊!現在不找了,估計是沒找到吧。」
另一個人卻是神秘兮兮的擺了擺手,將聲音壓下,悄聲道:
「聽說是那伙人將陸仙子傷的不輕,謝仙師才動了怒,一定要刮地三尺,將那伙妖族抓住,為陸仙子出氣!後來看驚動頗多,那伙妖族人又遍尋不到,才在陸仙子的規勸下停了。」
眾人都是曖昧唏噓。
那道聲音其實不輕,桑伶不用故意去聽,也全聽進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往腦子裡鑿了進去,聽的真切。
看來那伙妖族已經不在牽絲城內,她緩慢吐出一口濁氣,這一伙人之前將她從封家監牢里劫去九層塔,在後來,神秘人發現踏雪和封執都死了,就想抓她拷問。
若不是謝寒舟的一劍阻攔,恐怕自己老早就被那伙人搓扁捏圓了。
可謝寒舟真的是好心嗎?
桑伶嘴角諷刺一笑,纏心咒在,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深思,謝寒舟該是覺得自己若是落進了那些神秘人的手裡,就成了牽制他的人質了。
他能為了陸朝顏妥協,那自己呢?本心不願,纏心咒又必須,兩相對比下,還是直接一劍阻攔,來的簡單。
還好,神秘人就是懸在她脖頸上的一把刀,現在那伙人跑了,自己也能暫時安全了。
只是?
她心中嘲諷,原來是謝寒舟帶隊在城內大肆搜捕,是為了給陸朝顏出氣,而不是為了找她。
也不是,為了抓光神秘人,保護她的安全?
怪不得天道宗只搜尋了幾日,就在城南匆匆停下,沒有堅持。
也是正常。
那天自己趁謝寒舟在塔外對戰神秘人時,趁機逃走,瞧著謝寒舟遲遲沒有追過來,也是因為陸朝顏在那次對戰中受傷不輕,想要護她的緣故吧。
茶棚眾人在說到謝寒舟和陸朝顏後,就開始往各種八卦上走,並無多少關於牽絲城近況有用的信息。
事不宜遲,解決了奎因土的事情,等牽絲城風波一平,她就得儘快趕去禁忌之地,將踏雪給的東西還回去。
想到最後踏雪那魂飛魄散的樣子,還有九層塔里無數大妖哭嚎決絕的場景,她只覺遍體生寒。
若她真是上輩子也是大妖,那踏雪和那些大妖就是她的同宗!九層塔,一個吃妖的監獄,若有一天,定要鏟了它!
桑伶扔了碎銀,起身離開了茶棚。
眾人皆無注意,只有那清澈好聽的聲音主人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腳步不停,徑直走向城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
......
路上,日頭漸起,炎熱的天氣將桑伶額角的汗蒸出了不少,黏糊糊的粘在額角,難受的緊。
連跑了幾家附近村莊,探聽那山里深宅的消息,不過一個時辰更是出了一身熱汗。
桑伶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可那熱癢之意還是不歇,忍了一會,最後還是轉身去找了一處密林間的小溪。
溪水潺潺,桑伶撿了一溪畔大石坐下,無奈掀起緊捂在額角的烏髮,將那點汗意拿著帕子全部擦掉。
動作一舉一動皆是動人心弦。
桑伶毫無察覺,身後那人卻是看的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