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碎銀二兩
2024-09-05 05:52:50
作者: 北冥耙耳朵
朝廷發布招募文人入營當兵,算得是京都里最大的新聞了。
當然,也算是最為有趣的事。
無論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對此都是議論紛紛。
而這個新聞在文人士子裡反響才是最大的。
尤其以京都權貴的子弟們,那批天之驕子更是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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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之驕子們看來,最為可笑的是,入營當兵還要從基層做起。
這就意味著要與那些武夫莽漢們同吃同住。
簡直是有辱斯文啊!
「讓讀書人去當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不是咋地,想我等飽讀詩書,滿身才華,可惜啊!只能在翰林院做做編撰,誒!」
「要是皇上招募高級軍官的話,在下還是願意考慮考慮的,只是這啥正委,還是個從七品官職,這級別未免也太低了些。」
「不過別說,這對那些窮秀才們倒還是個機會。」
「那是,讀書做文章他們不如我等,倒也是只能去軍營幹苦活效力了!」
「哈哈哈!走吧,今晚錦瑟坊的代今姑娘有新曲子演奏,我等且去飲酒聽曲。」
「諸位兄台,請!」
「請!」
……
……
傍晚時分。
天空黑壓壓的,整個京都慢慢就要入夜了。
在京都北城一座偏僻破舊的小巷子裡,住著一戶人家。
這時,家主曾俊才正和妻子、兒子在吃晚飯。
曾俊才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膝下有一個兒子,名叫曾秀,今年也已經十七歲了。
說來也是巧,曾俊才和兒子曾秀都是秀才。
而令人心酸的是,曾俊才十五歲便中了秀才,然而如今三十五歲了,還是個秀才。
一家人簡單的吃了晚飯,曾俊才便讓兒子進房裡看書去了。
曾俊才則是一個人回到了屋子裡,看著桌上昏黃的油燈發呆,眉頭卻是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妻子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滿臉愁容的丈夫,慢慢走了過去,把一件略顯破爛的棉服披在了丈夫身上。
這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夫君,我瞧著你這一天都是魂不守舍的,發生什麼事了?」
曾俊才重重嘆了一口氣,順勢用手拉過妻子在身邊落座:
「瑜娘,你嫁給我多少年了?」
妻子有些不解的看著夫君,看還是回道:
「秀兒都已經十七歲了,我嫁給你也有整整十八年啦!」
曾俊才嗯了一聲,隨後便是滿目深情地望著妻子,怔怔說道:
「這些年來,我一心就想著考取功名,然而卻是屢次不中,如今秀兒多已經是秀才啦,咱們家裡再也供不上兩個人讀書啦!」
「夫君,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妻子隱隱已經猜到了什麼。
「瑜娘,這些年得虧了你操持家裡,讓我兩耳不聞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瞧瞧你,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便陡生了這麼多白髮,是夫君無能啊!」
「夫君,你別這樣說,瑜娘嫁給你只覺得很是幸福,等你考中了,這一切不都會好起來了嗎?」
「不!」
曾俊才突然肅穆起來,將心裡已經做出的決定說了出來:
「瑜娘,我已然決定不再考取功名了!我要去軍營當兵!」
「什麼?」
瑜娘臉色大驚:「可是夫君,來年開春便是春闈了,你已經準備了這麼久,為何就要放棄。」
「不,這不是放棄!」
曾俊才想起今日在城裡看到的招募文人的報紙上寫著的話:
【讀書人大可不必局限於科舉一方天地,軍營里也可大有作為!】
「如今朝廷下令,要在京北大營招募文人當兵,好像是叫啥正委,主要負責軍令和後勤一類,算是一個從七品的官職,最關鍵是聽說每個月是二兩俸祿。」
「夫君,你可一向是視錢財如糞土的,為何要為這二兩俸祿而折腰,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是你年輕時定下的宏願啊!」
說到這裡,瑜娘眼中竟含有淚花涌動。
她太知道夫君這麼多年來,為了考取功名所付出的代價。
那是多少個寒冬臘月,埋頭苦讀啊!
那年她初遇夫君,就是被他那意氣風發的才華所折服!
可如今,夫君怎麼就會願意為了碎銀二兩而放棄功名呢!
「瑜娘,二兩俸祿可是不少嘍!」
說著,曾俊才卻是苦澀一笑,這笑容里滿含著一個中年男人在歷盡滄桑後的無奈失笑。
其實他何嘗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來所付出的辛勞。
可沒有法子啊!
他已經三十五歲了,人生已經漸漸定型,自己的人生該怎麼走,似乎也該有定數了。
「夫君,若是你去做了那正委,將來可還能再考取功名麼?」
瑜娘很想再勸,可曾俊才顯然已經思慮了很久才做下的決定:
「瑜娘,別再想科舉了,為夫已經想好了以後的路,科舉仕途也該看得淡然一些了,只盼著他日秀兒能替我完成這個宏願吧!」
瑜娘知道,來年開春後,兒子也要參加第一次科考了。
可現在家裡就靠著她幫人做工,才能勉強維持一家生計。
若是兩個人同時參考,根本沒有那麼多錢財供應。
而今夫君做出這個決定,必然也是在為兒子考量。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可是一想到夫君就要放棄科舉,而去軍營里做那勞什子正委,心裡便是替夫君感到委屈。
「好了,瑜娘,此事便這樣定下了,放心吧,為夫以後入了軍營說不定也能做出一番事業,光耀門楣呢!哈哈哈~~~」
曾俊才說罷,又是自嘲的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里越加透露出一股子蒼涼來。
次日一大早。
曾俊才便早早起了,家裡沒有厚棉服,便在身上多穿了一件單衣。
把哪一件十八年前第一次參考的衣服又拿了出來穿上,然後便信誓旦旦地朝著應徵大營走去。
來到營房時,太陽早已上了中天,可溫度卻也只是微微有了一點變化。
一陣雪風吹來,曾俊才本就單薄的身子骨差點直接被掀翻在地。
此時,應徵營房外擺上了長桌,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都排上了長隊。
一個個看上去都是那樣的單薄,衣著粗布長衫。
隨眼可見,都是些窮苦的讀書人。
曾俊才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隨後昂首闊步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