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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不知

2024-05-04 07:52:32 作者: 莞爾wr

  燕追哄了一聲,傅明華便眨了眨眼,輕輕的:「嗯。」

  

  「郭翰此趟前往江洲,我猜著事情也不會那樣順利。」

  燕追不再提及崔貴妃的事,反倒提起江洲謝家來:

  「宇文家能死一些人,謝家的人卻是不能這樣碰的。」

  謝家必定也是猜到最這一點。

  文人手中的筆如刀,殺人於無形。

  一個不好,便是臭名昭著,流傳後世。

  燕追以『凌氏餘孽』的名義,令郭翰闖入宇文家,確實是殺雞儆猴,造勢而已。

  他只是令郭翰以此事逼謝家遷徙,是不能動謝家的一人。

  謝家人若出事,朝廷哪怕師出有名,難免也會落下一個『無能』的名聲,皇帝威望也會大受打擊。

  但若以此事逼迫謝家遷徙,卻是可行。

  「三郎想要毀去謝家一些祖傳書籍、族譜?」

  傅明華其實早就猜出了幾分他心中的意圖,此時問了一句。

  燕追目光閃了閃,沒有否認:「最差也要如此的。我年幼之時,不懂何為世族之害。」

  雖說曾聽孟孝淳說過,世族之害,在於把持朝政,左右朝局,可那時的他年紀太幼小,還不明就裡,自然理解也不大深刻。

  直到年長一些,才隱約明白過來。

  此時書籍珍貴,大部份的書都掌控在少部份人的手裡,其中世族把持的書籍占大部份。

  世家門閥掌控了朝廷所需的大批人才,世族權貴的子弟隨意出入宮中,由誰做官,百姓說了不算,皇帝有時說了也不算,而是世族決定。

  當朝中大部份的官員都出自世族門閥,怕是龍椅之上的皇帝,都不得不受制於人。

  「大唐稅收、徭役都以自耕農戶為主。」

  朝廷分發大量土地交到百姓手中耕種,百姓再交稅收,成為國庫大部份的收入,可是大唐建國以來,謝氏、崔氏、陰氏、祝氏等四姓便在開國之初,占據了各自領地。

  尤其是以謝家為主,在江洲一帶,占山護澤,兼併大量土地。

  太祖起兵之時,曾與四姓達成一致協議,定國之後,便硬生生分去四塊廣袤的土地。

  以江洲為最。

  江南乃是魚米之鄉,可是江南最肥沃的土地,卻在謝家的手裡。

  世族就如同一隻血蛭,寄生在朝廷的身上,吸大唐的血而壯大他們自己。

  所以四姓富庶卻又清貴,高高在上,卻被朝廷所不容忍。

  嘉安帝當年就是深知世族之害,先掃清除了四姓之外的其餘世族,為燕追撥去後患,使他能安心對付四姓。

  直到他登基之後,他才知道當初的嘉安帝,日夜承受的是什麼樣的壓力。

  若想昏庸享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了,數百年後誰又知大唐是什麼樣的光景?

  可是他想起了嘉安帝崩殂之前的那一天,抱著燕昭說的話。

  燕追轉頭朝廊外望去,外頭陽光明媚,綠葉成蔭,他英俊的面容下,卻不見半絲笑意:

  「先帝臨終之時,抱著昭兒喚追兒。」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似迷茫,似冷酷,又似有些不知所措混織在一起:

  「他說,『朕這江山,都是你的。』。」

  到了有朝一日,情形倒轉,他也會像嘉安帝對他所說的那般,對燕昭說同樣的話。

  他原本是因為崔貴妃的死而心中有結,他一直認為皇帝教會他的,是強大、冷漠與無堅不摧的意志。

  「可是元娘,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先帝臨終之時,卻教會了我另一種愛護與責任。」

  傅明華握著他的手,安靜的聽他自語:

  「我也時常會擔憂,這份家業,傳承到昭兒手上時,是不是不負當初先帝交到我手中時?」

  這種憂心,時常隨著他在處理四姓時,不時會浮現在他心裡。

  這一刻燕追不是強勢而坐擁天下的君王,他只是一個憂心忡忡著能不能將『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傳承到兒子手上的父親。

  傅明華將頭靠在他肩上,他有些憐愛的轉過頭來,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蹭鬆了她松松攏起的髮鬢。

  幾絲秀髮垂落下來,更顯出她眉眼間的細膩。

  他不需要她的話語去安慰,他只是需要有人來聽他說這些話而已。

  都說九五至尊,孤家寡人。燕追能走到如今,坐上帝位,他的心志之堅定,亦是不輸當初的嘉安帝。

  她聰明,卻又並沒有賣露自己的那幾小聰明,反倒任他抱了一陣,燕追嘴角邊笑意更深,傅明華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眼珠泛紅,提起世族時,殺意翻騰。

  江陵宇文氏族學裡死了數十餘人的消息傳入洛陽,滿朝震驚。

  眾大臣憤慨的要求燕追重懲凶人。

  燕追便再令宗室之中齊王燕驥再領兵三千,圍截江陵。

  而郭翰當日在與王嵩提及護送謝家的人離開江洲,暫避災禍的提議,在謝家裡卻受到了牴觸。

  數日以來王嵩不停的遊說,宇文氏的人已經被『護送』離開了江陵,可是謝家卻並不願離開江洲這片土地。

  「下官只是擔憂『亂黨』作祟,擾了謝家清靜,離開江洲只是暫時,一旦等到此間事了之後,您再與族人搬遷回來就是。」

  王嵩苦口婆心,好幾回甚至險些沒能進得了謝家的大門。

  炎炎夏日,他穿了儒衫,外罩降綃紗袍,頭戴雙耳幞頭,熱得滿頭大汗的。

  近來宇文氏的災禍,對於王嵩來說,也是無端受到牽連的。

  他在江南為官多年,德高望重,又愛提攜貧寒子弟,深得民心。

  可如今宇文氏的族學裡死了這樣多子弟,對他威望來說是一重大打擊。

  三年考核之後,怕是他已經無緣於江南太守這個職位,是會外調的。

  想到此處,王嵩數夜不能寐,飯食也難以入口,幾天下來整個人黑瘦了一圈。

  謝老爺在他來之前,還在準備焚香淨手撫琴,王嵩一來,自然擾了他的雅興。

  「大人不必再說,我知道大人心中為難。只是謝家在江洲數百年,歷經數朝,謝氏的祖宗,從來沒有因為貪生怕死,便遷出江洲的。」

  他微笑著打發王嵩,目光令人不敢直視:

  「若如此貪生怕死,災禍一來,便連祖宅都棄之不顧,這謝家大堂之後,祭的是謝家數百年的祖宗牌位,怕是我前腳一走,後腳祖宗們便要入夢來罵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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