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同歸
2024-05-04 07:52:01
作者: 莞爾wr
「想你將來不怨我。」他若有所思,指尖輕輕在她耳下摩挲:「怕你心中難受。」
他的性格,年少之時便囂張,當日岐王府獵苑之中,容氏一族勢力漸大,卻仍我行我素,射死四皇子的鷹,又嚇壞了容三娘。
恐怕燕追一生之中,還沒有說過一個『怕』字。
傅明華略一思索,便明白他這『怕她心中難受』的念頭從何而起了。
「你要打壓謝家。」
她說到此處,燕追便勾了勾嘴角,目光灼灼:「瞞你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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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說到此處,緩緩將頭移開了。
從上陽宮外望出去,洛陽的山水盡收眼底,遠處巍峨綿延的山,與繞城而流的水,組成大唐秀麗的山河。
城中熙熙攘攘的百姓穿棱在街道之間,為生活奔走,為下一頓飯而愁,宮裡的貴人卻為權勢而各自綢繆。
傅明華突然覺得有些意思了,她仰頭去看燕追,他側臉望著洛水。
他的容貌肖似崔貴妃,卻獨有一雙鳳眼與嘉安帝相似。雙目內勾外翹,延伸至太陽穴附近,極細且長,眼神凜冽逼人,他年少之時,這樣一雙眼睛,時常使人不敢直視,年長便多了威壓,越發使人有些畏懼了。
他睫毛不輸於女子,既濃且長,如同為一雙鳳眼著了濃重筆墨。
傅明華抬手去摸他下巴,下巴處的青影微微有些刺手,他低垂下頭,如同一隻溫順的豹子,在她掌心裡蹭了蹭:
「不願使你為難。」
傅明華就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想起了燕追曾說過的話。先帝臨終之時,曾對他交待過,要除四姓,需得徐徐圖之,先弱至強。
四姓之中,陰、祝二氏一個以鑄造武器、盔甲而名聞於世,一個則馴養戰馬而在兩朝數代占得一席之地。
崔氏曾在前朝世代為官,積攢下財富,偏居青河一角。
謝氏在這四姓之中,不似崔、陰、祝等三氏,卻以詩書傳家,底蘊豐厚。
唐初曾有文人志士按世族門第修建《氏族志》,以名門望族排位,謝家居於首,三姓次之,而大唐皇室燕氏夾一干世族之中,排列其後,餘下才是天下其他姓氏種種。
太祖見《氏族志》而大怒,言明:「朕乃授命於天,貴為天子,謝氏並無顯官,又不過居江洲一角,且未入仕,為天下百姓請命,有何能耐居之第一?」遂下令整改《氏族志》,將修編眾人一概處死,又令燕氏乃眾姓氏之首,又念及前朝世家之害,後來才有了太祖大肆屠殺世族的舉動。
當時的《氏族志》一事,後來引發了太祖對世族下毒手,使世族抵抗,天下有識之士不願入朝廷為官,世族與皇權關係一觸即發。
直至後來太祖為當時的魏王宥抬了青河崔氏的女兒入府,又使江洲的小謝氏嫁入洛陽長樂侯府,這場爭鬥才告一段落,此後相安無事,直到之後容妃的入宮,容氏逐漸出現在世人眼中。
這些舊事便無人敢再提,當初編修《氏族志》遭屠殺的眾人也沒人敢再提及,甚至事隔這樣多年,《氏族志》這幾個字在不少人眼中都如禁地一般不敢提及。
但是由這些細微之事處可以看得出來,四姓在天下眾人心目中的地位與名望,是凌駕於皇權之上的。
能使燕追欲打壓謝家,便看得出來,謝氏是有所動作。
她沉吟片刻,想了想就笑道:
「謝家有誰要入仕?」
燕追聽她這樣一說,眼裡便暈染出淺淺的笑意來:「謝利貞。」
傅明華聽了這話,覺得在意料之中。
也難怪燕追說『怕她心中難受』了。
謝家長房小祝氏生三子,長子承家族之位,將來掌舵謝家,次子謝利亨讀黃老莊列,為人性情豪放,與許多大儒都有往來,頗得讚譽,在士林之中名聲很大。
所謂黃老,便是『內修黃老,外示儒術。』,講究無為而治,對官場名利並不熱衷。
傅明華曾去過江洲,自然也是知道這位二舅的性情。
相較之下,謝利貞便欠缺了許多。在上面有兩位兄長的情況下,他名氣稍弱,可在傅明華看來,他卻是最適合入仕為官的。
他擅於趨吉避凶,在謝家裡長子、次子並無意入仕的情況下,由他入仕是最適合的。
可是謝家入仕,與當初的容家又不相同。
嘉安帝當時敢放容氏接掌朝政,卻是絕對不願使謝家人入仕的,哪怕是在當時朝廷求材若渴的情況下。
而當時的謝家亦心中有數,謝家二三十年間,謝氏約束子弟,從不使謝氏一脈入談朝政之事,不踏入仕途半步。
早年間,傅明華還以為謝家此舉,是在韜光養晦,她一心以為,隨著科舉製取代九品中正制後,世族應該也察覺到不對,像謝家這樣的世族,更是率先退出朝政,以保存家族勢力。
她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
前去江洲為趙國太夫人崔氏賀壽之時,崔氏曾與她談過的話,謝家後來所做的種種動作,小謝氏在江洲見她時蒼白的臉色,趙國太夫人向她認過的錯,種種舉動都麻痹了她。
她臉色有些發白,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透出,整個人渾身都繃緊了。
燕追看她嘴唇緊抿,拉了大氅將她裹得更緊,手臂勒在她腰間,她咬了咬牙:
「我上當了。」
她上了崔氏的當!
崔氏如姜,老而彌辣,今日若不是燕追提醒她,怕是她仍未意識到。
燕追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輕輕的蹭了蹭,無聲的安慰她。
「是謝氏一族太狡猾了。」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她臉色有些難看,一雙秀氣的眉緊顰,氣得臉都紅了。
她這模樣倒是罕見,燕追不由笑了出聲,低頭看她,「李輔林曾跟我說,娘娘智計不輸男子。」容塗英當日殺凌少徐以嫁禍燕追時,姚釋等人被抓,鬧得滿城風雨,秦王一黨人人自危。
緊要關頭,是她挺了大肚子,坐鎮秦王府,安撫人心不說,還在那樣的情況下,設法給容塗英找麻煩,又計殺容塗英之子容顧聲於山陽道中,使容塗英放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