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能吃虧

  晚上的飯跟早上的飯也沒啥差別，依舊是加了南瓜的苞谷碴子粥。

  

  李為良跟張成建一人抱著個飯盒，靠著柱頭坐在那裡，邊吃邊低聲議論著。

  「看這個情況，這個禮拜至少得出去之後房子才能弄得起來。」

  張成建對這個修房的事情稍微懂得一點：「那土坯裡面的黃泥都是用水和的，潮的很。要是有條件的話多曬點太陽，風乾了住進去最好，不然潮濕的人身體都受不了。但是現在也沒辦法，儘快修好儘快搬進去。」

  李為良道：「其實我覺得跟社員搭夥的話也挺好的，起碼有人幫我們把飯煮好。實話跟你說吧，要真的搬過去了，吃飯都成問題。我反正是不會煮飯，別人會不會我就不曉得了。」

  張成建道：「不會就得學，我們到這裡來是幹啥的？不是來貪圖享樂的。你想跟人家一直搭夥，人家未必就願意。」

  「我又不是不給口糧，多個人不就多碗水的事。一個人兩個人也是煮，多一個兩個人不也一樣煮。」

  「這話你到屋裡去跟人家說，別跟我講，說了也沒有用。」想啥呢？

  李為民想了想周漢青那張臉，還是算了。

  第二天上午往學校走的時候，高青陽問阿茶：「你們家裡住的那兩個知青咋樣啊？」

  阿茶撇嘴：「不咋樣，這兩天口糧剛下來，他們給了錢和票，我爺爺也不會虧待他們，頓頓飯都煮得稠的很。」

  「我聽他們在講，說跟社員搭夥挺好的，起碼給了口糧有人給煮現成。誰稀罕他們的口糧？誰想給他們煮現成？」他們又不占便宜，為啥要去伺候人。人少跟人多能一樣？人多了水都要費一些，燒水都要燒的時間長一些。他們是能幫著挑水還是能幫著砍柴？

  「反正說好了，知青點一修好他們就搬過去。到時候大家都搬的話他們肯定要搬過去，我才不想讓他們住在家裡邊。」

  她從小到大就跟她爺爺兩個人過習慣了，多兩個陌生的人在家裡邊，就算是會慢慢熟悉，她也會覺得很不自在。

  而且，就算給口糧又能怎麼樣？她時不時上山下河的弄點吃的原本只需要顧她跟爺爺的兩個人，現在人多了還得分給他們倆，咋算都不划算。

  跟高青陽抱怨完之後才想起來高青陽他們家也有兩個：「你們家那兩個呢？」

  高青陽道：「暫時還不好說，不過就你說的，就這麼一個禮拜，到時候他們就搬走了。能相處的來，以後見了面就打個招呼，相處不來那也不強求是不是？反正咱們隊上這些人這麼些年不都是這麼相處的？」

  阿茶點了點頭：「那我們，這個禮拜天我們就不去了，等他們搬走了之後，咱們再上山好了。」反正她是絕對不會把肉分給別人的。

  說說笑笑的到了學校，然後就把這個事情忘掉了老，哪知道課間的時候班上的學生又提起來了。

  一年級的學生年紀普遍都比較小，傻不拉幾的，還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又在那裡提起來悄悄聽見大人說的話。一個比一個帶勁，好像誰說的多誰就厲害似的。

  胡文貴胡文全幾個男娃還在那裡學著人家耍流氓，又說起了家裡面的女知青。很快，李光明和李光亮他們也加入了進去。他們雖然不是一個隊，甚至還隔著河離著老遠，上學之前一個不認識一個。但是他們這會兒在一個班上學，現在更是有了共同的話題，因為他們家也住了個女知青。

  家裡人存的是同樣的心思，想著人家剛剛過來人生地不熟的，大人又不在跟前，剛好還能留在家裡邊給自己家裡沒說到媳婦的小伙子當媳婦。

  班上最小的就是周秀梅了，還沒有八歲整，懵懵懂懂不明白他們這說的都是些啥玩意，說的那麼熱鬧，出聲問道：「家裡住知青就是要給家裡人當對象，那阿茶他們家也住了兩個知青，五年級那個高青陽家裡也有兩個。他們又不需要對象，所以你們說的都不對！」

  她爹可回來跟家裡可不是那樣說的，說是是暫時安頓。怎麼他們班上的學生跟她爹說的都不一樣？

  胡文全在那裡大聲吆喝：「咋不對？女知青住在男的家裡，那就是跟男的搞對象，那男知青住在女的家裡，肯定就是要跟女的搞對象。」

  「那阿茶他們家裡就她跟她爺爺。」

  「那就是想跟周阿茶搞對象唄！」

  小小年紀連搞對象是什麼意思都不懂，就在那裡滿口胡說。

  阿茶跟他的位置剛好是一前一後，他上課不是用腳踢阿茶的板凳，就是用鉛筆戳阿茶的背，阿茶早就忍無可忍，煩他煩的不得了。這會兒再聽見他滿嘴胡說，轉身抄起他桌子上的書就砸在了他的臉上。

  小丫頭橫眉冷對的看著被打蒙了的胡文全：「我忍你很久了！說話就說話，你們愛咋說咋說，不要扯上我。」說完又看了周秀梅：「我跟你不熟，扯我幹啥？」

  說話的時候可能覺得氣勢不夠，直接踩在了板凳上，站得高高的，手叉著腰，看著下面兩個人。

  周秀梅被家裡管的嚴，不像她哥哥周正興還敢跟周正全上天入地的到處亂竄。就算是跟周秀蘭平時能在一塊玩，也不敢當著阿茶的面罵她難聽的話。叫她爹娘聽見了要挨打的。

  她真的不是有心，就是不懂，順便的打了個比方提了一句。她沒想到阿茶會突然翻臉，覺得委屈的不行，嘴一癟，眼淚就滾了出來。

  旁邊的胡文全男子漢氣概瞬間爆棚，也站了起來，直接爬上了桌子，比阿茶又高了一截：「啥意思啊？想打架是不是？」

  阿茶毫不示弱的看著他：「對，想揍你很久了。」說完，教室突然就安靜下來。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看著她。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對，不是看著她，是看著她的身後。

  旁邊的李冉冉悄悄的喊了她好幾聲，她這才轉身看著老師面色鐵青的站在講台跟前。

  正準備從板凳上下去，李明奎喊了一聲：「站好不許動！」

  她的一隻腳剛伸出去又縮回來，跟鵪鶉似的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的站在板凳上。

  胡文全也是一樣，他更明顯，直接站在桌子上，這麼一對比，阿茶站在前面好像也沒那麼顯眼了。

  「都不得了了，這一學期都過去一大半了，你們連一點規矩都還沒學會。往板凳上爬，往桌子上爬，下一回是不是得往房頂上爬了？」這要是自家孩子，他那脾氣，能兩腳給踢死！規矩怎麼教都記不住，壞毛病不用教就過目不忘。好的你給他掰開揉碎講一萬遍他都不懂，不好的不用講，只要進了耳朵就倒不出來。

  他要不是教書多年曉得這一個個的是啥秉性，看得開，早就給氣死了。

  說完，往後瞅了眼，喊他們倆：「往邊上站，不要擋著後面的同學。」

  阿茶往左邊挪了挪，好像擠到李海生了。又往右邊挪了挪，好像也不太合適。她站著人家坐著，怎麼都會擋著人家的。

  李明奎在黑板最上面用木尺打了田字格，在格子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把筆畫，以及拼音都寫了，這才一遍一遍的教他們。

  然後輪番著提問，等都會了，才開始教他們課文。

  一節課結束，李明奎遲遲不喊下課，一群學生心早就飛到外面去了，眼睛卻一直盯盯的瞅著黑板，眨都不敢眨一下。

  課間十分鐘都差不多去了一半，李明奎講了要求，黑板上的字要按照他寫的筆畫，一個字寫三行，上面要帶拼音。

  然後才把阿茶跟胡文全喊出去。

  也沒去辦公室，就在教室外面，讓他們靠著牆根站著，剛好讓大家都觀摩一下，看看他們曉得羞人不羞人。手裡拿著教鞭棍，不輕不重敲了兩下：「站好，腳後跟貼著牆，挺胸收腹站直了！」

  等兩個人端端正正的站穩之後才問：「幹啥呢？要跑要跳，到教室外面。在教室裡面幹嘛呢？上課鈴響了沒聽見？」

  還真沒聽，兩個人在那吵，再加上邊上同學瞎起鬨，聲音大的要命，一心爭個高低輸贏的兩個人哪能留意到上課鈴響了呀？

  「你們兩個，誰先開始的？」

  胡文全紅著眼睛道：「周阿茶，她先往凳子爬，她還拿我的書來拍我臉。」

  阿茶不服氣的反駁：「才不是，我忍你很久了。你上課不好好聽講，老是踢我板凳，還拽我頭髮。剛剛還在教室裡面我都沒惹你，你說我們家住了兩個知青是想找我做媳婦。嘴欠說我壞話，肯定得打你。」

  人不大說話，倒是有理有據的，利索的很，嘰里呱啦跟打槍似。

  她爺爺可是教過他，平時不說話可以，但是有事情的時候必須得說，還得說清楚說明白，說快一些，可不能讓別人搶在前頭想咋說咋說。

  人一輩子的啥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老爺子一心想著阿茶一個姑娘家要厲害一些，以後才能頂門立戶，立得起來，免得被人欺負，卻沒有教孩子過剛易折的道理。

  有時候，一點小虧吃了是可以占大便宜，適當的示弱，效果會更好。想達到目的不一定非得硬剛，得講究個策略。

  阿茶把他的話牢牢的記著了，平時看著不聲不響，遇到事情的時候反應快的很。手上不吃虧，嘴上也不吃虧。

  李明奎點頭：「行，我明白了。一個先動嘴，一個先動手，你們兩個下節課就站在教室後面，趴在牆上寫字，聽見了沒有？」

  這是各打八十大板，一起收拾了。

  不管是阿茶還是胡文全都不服氣，同時哼哼了一聲，一個不看一個。

  李明奎假裝沒看見，兩個小鬼，真的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