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江臨簡

  當然，吸引上官堯的並非眼前女子的眼睛，而是她這個人本身。上官堯自幼就跟著他爹外出做生意，七歲算盤就打得噼里啪啦，跟家裡帳房先生不相上下，他爹對他給予了十二萬分的厚望。

  他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爹，十三歲起他就能獨自帶著商隊走南闖北，雖自幼錦衣玉食，卻也吃得了苦，比如兩年前與家奴失散，他一路扮作窮人舟車勞頓地安全回來。

  只是他雖在做生意上極具天賦，卻很不討女子喜歡，自幼家中那幾個庶出的姐姐妹妹都與他不大親近，曾經與他相親的某家千金亦是同他喝茶喝到中途，就找藉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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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沐千千不一樣，她會男扮女裝本就比他認識的那些閨秀有趣。更重要的是她也會做生意，一個女子獨自開酒樓何其不易，她竟經營得有聲有色。而且，每每與她說話，她都不會顯出不耐煩或者惱意，即便那回他帶著媒人前來求親，她亦是微笑著拒絕，那之後也沒有生氣。

  總而言之，上官堯看李纖雲，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好，即便隔著那張樸素的易容面具，他也覺得賞心悅目。

  「我不想成婚，已經同我爹說了。」隔著火鍋蒸騰的熱氣，上官堯望著對面的李纖雲道。

  「那……你爹怎麼說？」

  「我爹斥責了我一通。」上官堯說著，「命我過幾日去相看白家姑娘。」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過此事並非我意，我去只是給我爹一個交代，到時我會與白家姑娘說清楚。」

  「……這樣啊。」李纖雲雖然很想說你不必和我解釋，但說了他大抵也只會回應一句「知道了」，簡直像打在棉花上。

  於是只有作罷。

  二人吃了大半個時辰才吃完這頓火鍋，李纖雲坐在位子上凝神，因為吃火鍋，前頭開了窗子散味道，窗外雪已經小了。

  李纖雲正想問上官堯是不是乘馬車來的，旁邊卻冷不丁傳開一個聲音，「老闆娘，結帳。」

  「哦。」李纖雲本想喊阿嶺過來，卻在抬眸後整個人僵住，因為站在她旁邊的人，她認識，且還挺熟。

  他叫，阿追。

  阿追，阿追？

  李纖雲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易容了，她輕咳一聲，道：「稍等。」其實她很想回頭看看，阿追若在這，那江臨簡八成也在？

  他來這裡吃羊肉火鍋？

  還是說，他特意找來的？可是茫茫人海，他怎麼尋來的？自己化名又易容，怎麼找得到的？

  李纖雲正欲起身，卻聽後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少……少爺，氅衣。」

  李纖雲不覺尋聲望去，只見一名松形鶴骨的男子大步流星地朝自己這邊走來，他著一身鴉青色蟒紋織金勁裝，腳踏玄黑色祥雲紋官靴。

  男子五官英挺，若古雕刻畫，其眸光如炬，面色清冷。

  李纖雲整個人僵住，她呆坐在原地，心跳也仿佛止住了，她不知道面對他該做出怎樣的表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出現的太多突然，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時間似乎過去了許多，但實際上只有須臾，那男子已經走到她身邊，李纖雲仰著臉，幾乎已經認命地等著他開口。

  可他竟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未曾掃視李纖雲一眼。待李纖雲回過神，他已經披上菸灰色鶴氅裘，毫無眷戀地踏入風雪裡，他身後的侍從為其撐著戲魚淵十二骨傘，小跑著跟上。

  「老闆娘？」

  李纖雲這才回過神，她仰頭看著阿追，阿追亦望著她，臉上有些疑慮：「結帳。」

  「……好。」李纖雲起身，帶著阿追走到櫃檯邊，拿出帳本，快速寫下「羊肉火鍋 一兩」幾個字，「承蒙一兩。」

  阿追愣了一下，「這麼便宜？」

  「……」李纖雲倒沒見哪個客人嫌東西便宜的，不愧是阿追。她笑了笑，「今日大雪，小店並未準備菜品，這羊肉火鍋是我們自己留著吃的，故而收些錢意思一下。」

  阿追也沒再多問，付了銀子就離開了，李纖雲看著敞開的大門，幾人策馬匆匆而去了。

  皚皚白雪之上，留下來幾人的足跡，李纖雲有些失神地盯著外頭銀白色的地面，好久，才把阿追付的一兩碎銀子放收到抽屜里。

  「沐老闆，你怎麼了？」上官堯不知何時走到了櫃檯邊，「方才的客人給了假銀子？」

  「……沒有。」李纖雲搖搖頭，道：「今日你不必付銀子了，當是到我這吃頓便飯，日後你再請回來便是。」這頓火鍋她也吃了不少，本來也都是準備給店裡大伙兒吃的，沐千千和上官堯又相熟，自是不好收錢。

  上官堯是個實誠人，聽了「日後你再請回來」這句話，也不再推辭，只道：「那在下多謝沐老闆，過幾日待冰消雪融，定請沐老闆去狩獵烤肉。」

  「……快年關了，，店裡忙，待過完年吧。」李纖雲婉拒，然後叫了聲「阿嶺」，阿嶺正和大伙兒吃得正在興頭上，過來的是滿晴。

  滿晴是開店之初，跟阿嶺一同被李纖雲買來的，買來時不過十三歲，瘦瘦小小。在這待了兩年，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膚白皙身段高挑，五官亦是這一帶少見的精緻，看起來溫婉賢淑，好似哪戶殷實人家嬌養的女兒。

  她朝李纖雲甜甜地笑著：「沐姐姐，阿嶺哥喝了酒，我來送上官公子吧。」說話間她已經拿起靠在牆角的一把油紙傘，「上官公子，我送您去馬車上吧。」

  「謝滿晴姑娘了。」上官堯淡淡道謝，又和李纖雲告別，由滿晴撐傘送到了外頭的馬車邊。

  李纖雲實在搞不懂，為何上官堯出行總不帶小廝，他的車夫這大雪天就在外頭等，也委實不人道了。

  不過她也只能管得住自己這邊，別人的事她可沒閒情逸緻去管。

  尤其今天，她根本不想管其他人了。

  她仍舊回憶著方才江臨簡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的場景。他只是途徑此地……嗎？

  可他來這裡做什麼？他知道了自己失蹤或者死亡的消息嗎？他有沒有找自己？他……

  不對，我想這些幹什麼？

  李纖雲苦笑一下，已經決定離開告別，那就不要再想了，今日一見，許是最後一回了。

  這兩年時間，她已經適應了沒有江臨簡的日子，即便最初的是那樣難熬，她也熬過來了。

  如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