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再見

  李纖雲倒也不在乎別人的輕視，她一直知道的。只是因為輕視，這些人就可以隨意欺侮她嗎？甚至隨隨便便就用低劣的法子把她殺了。

  她甚至都不值得這些人花心思去想殺人計劃。

  「良娣？」阿茵擔憂地看著李纖雲，「奴婢去告訴阿追。」

  「不必了。」李纖雲搖搖頭，「找阿追又有何用，難道讓他去把城兆公主捉來審訊？」

  阿茵沉默了，是啊，如今太子殿下不在，皇上和皇后還能因為良娣去責罰城兆公主嗎？

  「阿茵，讓所有宮女都出去，去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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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還有，你注意東宮附近有沒有城兆公主的人，發現立馬抓住。」

  夜已經深了，月似彎鉤，懸於天際。

  城兆公主倚靠在貴妃榻上，身旁香案上的瑞獸香爐里燃著梅花香，屋子裡煙霧繚繞，榻邊跪著一個小婢女，手法嫻熟地為她染著丹蔻。

  「怎麼東宮那邊還沒見動靜。」城兆秀眉微凝。

  「小昌子在東宮外頭等著消息呢，太子妃莫急。」

  城兆有些不耐，「處置這小小良娣還需要我費多大工夫。」說著她又有些焦躁，「若非為了神佑公主我也懶得動手。」

  「太子妃對神佑公主如此費心，殿下知道了定會感動不已。」

  聽著奉承之言，城兆依舊有些煩躁，她雖不喜李纖雲，可倒也沒必要要了她的命，若真想出氣，傍晚那會推她入水也算夠了。

  後來她命人給李纖雲下毒，也是臨時起意。

  城兆的夫君赫玄對其妹妹神佑公主十分寵愛，若由她動手早早幫神佑公主解決一個礙眼的存在，那她夫君必然對其有些感激的。

  神佑公主與她的關係亦會親近些。

  只是費點力氣，殺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倒也有不少好處。

  「太……太子妃。」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名小太監，「東……東宮走水了。」

  「走水？」城兆蹙眉，怎麼偏偏今日走水？

  「小……小昌子被東宮的人捉了，道是他放的火。」

  城兆猛然坐起，「現在他在哪？」

  「已……已經送到皇上那了……王公公剛剛來請太子妃過去。」

  什麼？

  城兆公主瞳孔驟然一縮，此事有蹊蹺！

  她連忙披了件斗篷就疾步趕去皇上所在的龍棲殿。一踏入殿門，就看見已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小昌子。

  小昌子趴在地上，面如金箔，他氣若遊絲：「奴才……奴才真的沒有放火啊陛下……」

  「那你為何在東宮外頭鬼鬼祟祟？」王公公斥道。

  城兆見狀，趕緊大聲喚道：「父皇。」頓了頓，「今日李良娣落水，是兒臣派小昌子前去探視，許是被東宮的下人誤會了。」

  皇上淡漠地看了眼她，道：「可是這個太監剛剛承認是你派他在李良娣的藥里做手腳，又命他在東宮周遭等著消息。」

  城兆駭然，對於下毒一事她並未花什麼心思，想著小昌子來報後，她就假裝仗義去查此事便是，到時隨意找個替死鬼。

  一個良娣而已，誰又會在意她怎麼死的？

  可現在被父皇知道此事，就十分棘手了，雖說她已貴為西凜國的太子妃，父皇不會將她如何，可她也不願意讓父皇對她有成見。

  父皇素來痛恨這等見不是人的手段，城兆思及至此，有些惶恐起來。她在西凜國過得如履薄冰，需要用此手段討好丈夫和小姑子，但即便再不好，她也告訴自己還有東臨國是自己的後盾。

  即便父皇是自己的生父，萬不會將她如何，可此事萬一被五皇兄知道了呢？她與五皇兄並不熟稔，她確信五皇兄若知道此事，必不會善罷甘休。

  「父皇，兒臣……」

  「夠了，不必再說。」皇上不耐地閉上眼睛，他兩鬢斑白，眼神黯淡無光。

  城兆此番歸國，就發覺一年未見，父皇似乎蒼老了許多。她心下酸楚起來，自幼她還是很崇敬和喜愛父皇的，她跪下：「父皇，兒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此事，可放火一事真的與兒臣無……」

  「陛下，東宮寢殿的火已經撲滅，可是……怎麼也尋不見李良娣。」

  王公公問道：「火起時她不就被困在寢殿？她應該已經……」話未說下去，可是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寢殿殘骸里也未見李良娣的屍首……」

  。

  第二日。

  正是午時，日頭正盛，只是依舊寒風凜冽，冷得刺骨。

  一輛無棚牛車在路上緩慢地前行，李纖雲粗布麻衣的打扮，只是現在她頂著一張最多稱得上清秀的臉，是易容面具，這是先前出宮時她找機會尋人定製的。

  因為她經常因為這張臉惹事，所以她定做了一個，希望以後出宮可以少些麻煩。江臨簡併不知情，她打算定製好了，戴著跟他惡作劇，只是在那之前江臨簡就領兵打仗去了。

  臉上塗了泥土，烏髮束在頭頂，上頭插了一根樹枝，是男子的髮型。她倚靠在牛車的角落裡，懷裡抱著一個麻布包袱，裡頭是今早在一間鋪子裡買的乾糧。

  昨夜她遣走了寢殿的宮女太監後，就戴上換了身太監衣裳，這身衣裳亦是她為了偷溜出宮玩早早準備的。

  從窗戶翻出去，用寢殿後一叢枯草引了火，之後她就從狗洞爬出了東宮。又用出行令牌正大光明地出了皇宮。

  她先找了一處偏僻之地脫了太監服,裡頭穿的是尋常粗布衣裳，她恐因宵禁被捉，在一處巷子裡用竹筐罩著自己躲著，期間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見天光漸明，墜兔收光。

  李纖雲趕緊去吃了早點，又買了乾糧，最後走了不少路，找了這輛尋常百姓乘坐的牛車出皇都。

  她覺得很冷，縮成了一團，回頭看著皇宮的方向，吸了吸鼻子，心似要皺起。

  終究還是決定要離開了。

  再見了，江臨簡。

  我實在受不了沒完沒了的宮廷爭鬥，不論我或者你都無法改變這個世間的法則，你如今已為儲君，反而牽連越多。

  一生一世一雙人，實在，實在是難以實現了。

  即便真的能立我為太子妃，我亦失去了更多的自由。如此下去，我終會成為被枷鎖所限制的女子，你將來只會比如今更忙，忙著江山社稷，忙著朝堂紛亂。

  你的世界，我永遠只是其中一環，而我卻幾乎只有你。還要面對那麼多牛鬼蛇神，她真的累了厭了。

  與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

  再見了。

  「這位小兄弟，你怎麼哭了？」

  李纖雲尋聲望去，見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正看著自己，他一身乾淨青色布衣，看起來文質彬彬，眉眼間透著一股少見的天真。

  李纖雲這會沒心情理會旁人，她低下頭沒有回話。

  那男子見狀，也沒再問話，而是從衣袖裡掏出一塊帕子，「擦擦眼淚吧。」

  李纖雲愣了一下，伸手接過：「多謝。」這回竟一出門就碰見好人，而且還是扮做男子，容貌也是泯然如眾。這世道，女子當真是不容易。

  「在下姓上官，單名一個堯字。」男子自顧自地報起家門，「小兄弟是皇都人士？」

  「不是，家裡蒙了難，來皇都投奔親戚，結果他們不認我。」李纖雲信口胡謅道，「現在打算去邊境的禾城落腳。」

  「禾城……我就是禾城人士，不如你我結伴而行吧。」上官堯似乎有些激動，「咱倆睡一間，也可省些投宿錢。」

  「……我喜歡一個人住。」

  「那也行，主要路上有個伴。」上官堯往李纖雲身邊靠了靠，「成不成啊？」

  「成。」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那就好好為將來做打算吧。

  李纖雲默默想，那就去禾城，在那開間酒家或者食肆，落地生根。

  從此以後，遠離那些宮廷鬥爭紛紛擾擾，過著簡單的生活。

  再見，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