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山間朝暮

  鄔瑤和敖順回到半山小院的時候，已是將近黃昏。經過山腳下的水田時，勞作了一天的農民們正紛紛扛著鋤頭朝著遠處的家中走去。

  夕陽點燃了天邊的雲彩，而空氣中的悶熱卻還沒有要消散的意思，混雜著黔都特有的濃重濕氣沉沉地壓在所有人的身上。

  院子裡，廚房中正傳來了陣陣切菜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米飯蒸熟的香味。

  

  「我們回來了。」敖順推開小院的竹門，一邊朝里走去，一邊高聲朝著屋內的奢離喊著。

  切菜的聲響頓時一滯，奢離從廚房裡探出了半個身子笑吟吟地看著二人，「你們回來啦，把東西放下準備洗手吃飯吧，很快就好了。」

  鄔瑤點點頭，將背簍取下放在了院子裡的角落，又在一旁的水缸里舀水將手上的汗漬沖了沖，這才抬腳進了廚房。

  「你怎麼進來了？去坐著等開飯就行了。」奢離原本正在洗菜，聽到身後的聲響，回頭看著鄔瑤輕輕歪了歪頭。

  「我來幫忙。」

  案板上，奢離已經將蘿蔔、萵筍乾和白菜都切成了細絲，一旁還放著打好的雞蛋液，鍋里正燒著熱水。

  「是要放進去焯水嗎？」鄔瑤指著切好的蔬菜絲問。

  「對，我準備給你們做炸素丸子吃。」奢離說著笑了起來，鄔瑤卻忍不住咋舌，「炸丸子？那得廢多少油啊？」

  「今天不是賣了藥材嘛，做頓好吃的來犒勞犒勞大家，至於油你不用擔心，黔都向來是不缺油的，最缺的其實是鹽，畢竟我們這裡沒有鹽礦，想要吃鹽全靠從隔壁的蜀地運來。」

  鄔瑤點點頭，奢離都這樣說了，再說別的就有些掃興了。

  「今天的藥材賣得怎麼樣？」奢離隨口問道。

  「還不錯，醫館的管事給我算的四貫錢一斤，一斤八兩的石斛一共賣了六貫錢。」

  「這麼多？」奢離猛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

  「錢我給你放在屋子裡的桌上了，你等會兒吃完飯去點點。」

  「不是，你怎麼把石斛賣到的四貫錢一斤啊？」

  要知道四貫錢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了，根據元世祖忽必烈制定的百官俸祿表來看，朝中官員俸祿從三百兩到三十五兩不等。而一個普通農民，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就是十兩銀子。

  而鄔瑤賣了一斤半石斛足足得了六貫錢，也就差不多是六兩銀子，抵得上一個農民大半年的收入了。

  往日裡，奢離去買石斛價格也都只在一斤兩貫八百文左右，四貫，她根本不敢想這麼高的價格，儘管她知道，醫館拿了這些石斛轉手賣給病人或是更繁華的城裡醫館都是六到七貫一斤。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山人自有妙計嘛。」鄔瑤側過臉，朝著奢離輕輕眨了眨眼。

  奢離見狀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無奈地笑了笑，「鄔瑤，你和敖順一樣，都是很有辦法的人呢。」

  「你也不差啊，奢離。」

  談話間，二人已經將所有的蔬菜絲都焯好了水。將熟透的蔬菜絲擠干水分，攔成小段，再依次加入鹽、從鎮上買回來的五香粉、一點提鮮的白糖和打好的全蛋液，混合抓拌均勻。

  另一邊將酵母用溫水化開，取小麥麵粉和玉米澱粉加入混好的蔬菜段中，再倒入酵母水抓拌均勻，放到一旁醒發備用。

  這一邊，則是在鍋中倒入油燒熱，等到油開始冒大泡泡了，就可以將醒好的餡料擠成小丸子放入鍋中浸炸。

  之所以說是小丸子，一是丸子大了炸起來就不容易熟透，如果炸透又怕把外面一層炸過火，二來則是因為素丸子下鍋後會膨脹變大，若是丸子擠得太大，出鍋就變成巨型丸子了，賣相上便不夠好看。

  熱油發出滋滋的響聲，丸子下鍋後迅速膨脹起來，變成了焦香酥脆的金黃色，看得人食指大動。誘人的油香四溢開來，某隻饞蟲就被勾的摸到了廚房之中。

  「好香啊，你們在做什麼啊？」敖順探了個頭進來，狗狗祟祟地張望著想要看清鍋里的東西。

  「炸素丸子，就快要好了，你過來盛飯吧。」奢離一發話，敖順頓時竄了進來，猴急舞跳地要去揭開飯的蓋子。

  「小心燙——」鄔瑤的提醒還沒說出口，敖順已經揭開了蓋子，炙熱的水蒸氣撲了出來，衝到了他的手上，燙得他呲牙咧嘴的。

  「好燙好燙。」他大聲嚷嚷著，趕緊把蓋子放到了一邊，整個人也縮到了後面去，使勁朝著被燙的右手吹氣，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看起來倒是顯得可憐巴巴的。

  鄔瑤和奢離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正當這時，素丸子也炸好了，用大勺將油瀝乾了撈出來，剩下炸過丸子的油明天還能再拿來炒菜。

  除了一大鍋炸丸子，奢離還做了熬茄子，這道菜是夏天常吃的，將茄子煮得軟爛，再把蒜切成蒜末用熱油一淋，加入醬汁和醋拌好，煮好的茄子就是蘸這秘制的蘸料吃。

  等到所有的菜都出鍋以後，三人又坐回了那方矮矮的木桌旁準備吃飯。

  熬茄子煮得很爛，夾起來都有些費力，放進調好的蘸料里蘸上一蘸，裹著米飯一起吃，茄子幾乎是入口即化的，帶著其特有的清香和蘸料的濃香，包裹著粒粒分明的米飯，實在是適合暑天食用。

  至於素丸子就更是可口了，蔬菜絲被剁得松松細細的，咬進嘴裡還帶著一點脆脆的口感，在油里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酥，是大人小孩都會非常喜歡的味道。

  奢離炸了一大碗素丸子，細細數來恐怕得有三四十個，而三人這一頓飯卻把兩大盤菜都吃得乾乾淨淨，一點渣都沒剩，實在是光碟行動的楷模。

  吃完飯後，敖順撐得打了個嗝，顫巍巍地站起來，摸到了院子裡的藤椅上癱著，就像是一隻無脊椎動物。

  奢離洗了碗，領著鄔瑤進了小樓里的另一個房間，這房間看起來是她今天剛剛收拾出來的，空間不大，但也布置得十分溫馨，床上鋪好的被子和枕頭上還帶著陽光的溫熱，應該是下午曬過的。

  「之後你住這間，敖順就住在你旁邊。」奢離解釋道，鄔瑤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奢離的肩膀：「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奢離笑著垂下了眼，聲音輕了下來，「其實，你和敖順能留下來陪我，我特別高興，我已經一個人守著這間院子太久太久了。」

  鄔瑤微微愣神，正想說點什麼，卻見奢離已經又抬起了頭，笑吟吟地看著她：「走吧，我們去院子裡乘涼，我再去洗點葡萄！」

  說起葡萄，後院裡確實是有一小片葡萄藤，也不知道奢離是怎麼養的，結出來的葡萄又大又圓，一看就很好吃。

  她從架子上剪了一串下來，放在井水裡泡了一陣，這才放進了碗裡讓鄔瑤和敖順過來吃。

  這時候的葡萄還沒有經過後期的改良，吃起來還帶點微澀的酸感，不過被井水泡過以後冰冰涼涼的，入口酸甜的汁水爆開，悶熱的暑意似乎也因此被驅散開來。

  「布道呼呼吃（葡萄好好吃）」敖順吃得嘴裡都鼓鼓囊囊的了，卻還是堵不住他的嘴。

  鄔瑤看著他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躺在竹椅上，鄉間山野的夜晚是格外靜謐的，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院子裡點著的油燈和燈籠散發著柔和的黃光。

  晚風輕拂過，吹得周遭的林葉沙沙作響，草叢裡傳來蟋蟀蛐蛐的叫聲，風裡也裹脅著草木的芬芳。

  此時的天空還沒有受到後來大氣污染的影響，仰頭看去，星斗滿天，一扇一扇的，好像一場凍結的大雨。

  雖說暫時還沒有找到古鏡，也尋不到離開這裡的辦法，但鄔瑤突然覺得，能夠這樣簡簡單單地度過一生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也不知道，現在還在臥龍苗寨里的大家怎麼樣了？

  老實說，她現在其實不太擔心這次的任務完成了。那面鏡子既然擁有著回溯時空的功效，它在協會的判定體系里起碼也是神器級別了。

  神器出世，協會一定會出手干涉，而他們的任務也會被提前終止完成。

  只是……找不到她的下落，其他人此刻應該是有些著急的吧。

  想到這裡，鄔瑤輕輕嘆了口氣，默默地吐納著天地之間的靈氣。

  只可惜，千年以前靈氣尚未復甦，雖說這山上的靈氣已經比其他地方要充盈得多了，但也依舊比不得現代的千分之一。

  要想積攢夠使用一次尋蹤覓影的靈力，只怕還要一兩天……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尋蹤覓影能夠儘快找到古鏡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