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我這條命是我媳婦兒的

  葉婉送走了宋根山，進到院子裡就聽見楊知月這一句話。

  此刻宋子楓面對著母親，臉上的笑容有一絲僵硬，桃花的眸子閃動霧氣，氤氳著漂亮的弧兒。

  

  「所以你就等著我死在裡頭？」宋子楓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親媽嗎？要不是他媳婦兒冒險把他從死亡線上拖回來，他還沒機會站在這兒看母親維護宋子軒。

  「合著您當初就應該生他自個兒。」年輕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牽強，狹長的眼睛裡布滿血絲，他不停的點頭。

  「子楓，媽她是……」

  「行，你啥都不用說，我懂。」宋子楓打斷宋子軒的話，冷風瀟瀟，獵起他寬鬆的衣擺，抬手抹掉眼淚。「誰稀罕宋子軒來救，我有我媳婦兒就夠了！」

  他那張臉上依然維持著笑，淚滴落在風中被吹散，他過來牽住葉婉的手，大步回到自己家。

  「子楓……」葉婉剛一進門，就被宋子楓緊緊的箍在懷裡。

  他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聲音哽咽，眼淚斷了線一樣，不斷往她脖子裡滾。

  「媳婦兒，她怎麼能這麼對我？她可是我親媽……呵！」宋子楓聲音浸透著嘶啞，是對母愛不公的控訴。

  葉婉能說什麼？

  這個世界本身就沒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她任由宋子楓抱著她發泄心裡的怨言，等他哭夠了，哭累了，生起爐子，燒一盆熱水，給他清洗臉上和身上沾染的煤灰。

  等兩人都清洗完躺進被窩，宋子楓的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他淚眼模糊的抱著葉婉，和她細數這些年裡，母親在對待他們兄弟一時上的差別待遇。

  「十歲那年我和宋子軒下池子挖蓮藕，回家她把我們倆都打了一頓，打我的幾下都在屁股上，宋子軒有一下挨在臉上，她心疼抱著他哭了半宿，我卻連問都沒問；十二歲有一年我和宋子軒去下地撿苞米，不小心走遠迷了路，等好不容易找回了家，她第一個還是抱了他；十六歲我和宋子軒偷了二嬸家的錢買糖，那明明是我們兩個一起的主意，但她就是信宋子軒不肯信我……他總是把我和宋子軒放在一起比較，她越是這樣，我越討厭。」

  「所有人都拿宋子軒和我比，說我處處不如他。」宋子楓說到後來，聲音變得不清晰。

  天蒙蒙亮了，公雞喔喔喔打起了鳴，顛沛流離的一夜結束，葉婉閉上眼睛，枕著宋子楓不踏實的睡顏進入夢鄉。

  。

  葉婉一覺睡到中午，承諾了父親要做骨頭湯，拖著睡意也爬了起來。

  宋子楓是天大亮的時候才睡熟，沒再說胡話。葉婉為了不吵到他，把骨頭拿到空間裡去剁完，放進鍋里慢燉。

  滋滋滋的熱氣咕嘟出香噴噴的泡泡，宋子楓被香味兒勾起來，穿上葉婉給他準備的薄棉衣，鑽進廚房。

  經過一個上午的調整，他的狀態和平日無異，只是楊知月帶給他的寒心，讓他比之前更加粘葉婉。

  「媳婦兒，你咋起這麼早？」

  「一會兒哥過來拿骨頭湯，你把飯盒洗洗，裝好讓他給爸帶去醫院。」葉婉在練習擀麵條，由於面和軟了，不夠勁道，總是在餅上擀出一個洞。

  宋子楓按照葉婉的吩咐做，這時傳來敲門聲，宋子楓以為是葉青來了，擦擦手，笑著把門打開。

  見到外面的楊知月，宋子楓幾乎下意識收斂了笑容。

  楊知月手裡拎著半筐子土豆，見了宋子楓臉上都是彆扭，把土豆筐擱在地上。

  嘆了口氣：「婉妮兒不是說家裡沒土豆了，現在土豆正貴呢，還都是陳的，正好我屋裡吃不完，給你們分一半。」

  宋子楓看著母親送來的半筐土豆，眼睛都沒眨一下。

  「拿回去吧，我和我媳婦兒有菜吃，不用你的。」

  「你這孩子還跟我賭氣？要不是救援隊攔著我能不管你？我跪那兒哭了半宿，你奶奶都求到郭家去了，再說你哥最後還是進了裡面，是實在沒辦法才出來的！昨天換了誰都會那麼做，我沒的選擇。」

  「你沒的選？你是根本就沒選。」宋子楓發出一聲嗤笑。兩手插兜，他擋在門口，連路都沒給母親讓。「從前我是你生的，但從你選擇放棄我開始，我這條命是我媳婦兒的。媽……你到什麼時候都是我媽，該盡的孝心我會盡，但是您不能期望太高。」

  如果說楊知月昨晚上那些話是在宋子楓滿是瘡痍的傷口上灑了把鹽，那麼現在宋子楓還了一刀，母子倆互相傷害，誰也不肯退步。

  葉婉在屋裡將他們的談話聽在耳朵里，無奈的搖了搖頭。

  「子楓，過來吃飯。」葉婉的一聲呼喚，讓宋子楓心情變好，轉身回了屋。

  門口，楊知月懷疑自己耳朵背出了錯覺，婉妮兒剛才叫他啥？

  葉婉走到門口，正視著楊知月的眼睛，坦然告知。

  「沒錯，媽，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跟我結婚的不是子軒是子楓，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嫁給他就會好好跟他過日子，不會拋棄他。」

  「婉妮兒，我……我們也不是故意想瞞著你的，我是怕……」楊知月臉色難堪，就像是做了虧心事，被當眾揭發出來那般尷尬。

  「沒關係。」葉婉笑艷艷的看著婆婆的眼睛，相信楊知月自己生的孩子，不可能真的一點兒不了解。「子楓雖然愛胡鬧，但他一向很重感情，誰對他三分好，他恨不得還五分。我和他過日子不就是過他這一顆心嗎？只要不要過多在意他的缺點，多欣賞他的優點，其實他這個人也很不錯，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葉婉說這番話完全是將心比心，站在旁觀者的立場。

  若讓楊知月自己去想，恐怕她要糾結一輩子都不會懂，是大環境才造就了宋子楓。

  眾人都拿他跟宋子軒比，用缺點比優點可不是比不過？

  而她作為母親，這些年對小兒子的不信任，讓他們母子兩個漸漸離心。

  楊知月仗著生養之恩，以為不管她怎麼偏心，宋子楓都是她兒子，到最後都得接受。

  可事實上，宋子楓是一個成年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著自己的思想來判斷是非。

  楊知月自己不能將一碗水端平，還希望宋子楓和宋子軒一樣孝敬她，未免想的太天真。

  葉婉若不是怕楊知月再刺激到宋子楓，都想問她一句——如果被困在井裡的是宋子軒，宋子楓要進去救人，她還會攔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