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戰術調整

  一、燕景宗明面上的名義是奉特工總部的命令在執行公務抓捕共黨分子蔣耀祖的公務，這個理由不能阻攔。

  二、尚稚是特工總部的中級幹部，特工總部派燕景宗來監視防止內部的敵方的潛伏嫌疑犯逃跑，這個理由顯然也不能阻攔。

  三、服部八重藏身為漢口憲兵隊本部的特高課課長，在憲兵隊這麼多部下和特工總部的這麼多特工面前，必須處事公正，而且現在有自己的任務，不能陷入別的麻煩中，所以管不了太多閒事，並且心中對尚稚也不是完全沒有懷疑，更不能為尚稚創造有利條件，這個理由更不夠去阻攔的。

  四、最大的理由，以尚稚之能，如果真想尋機逃脫的話，村下勇等三人一班的貼身監視也未必足夠保險，但是有了這一個能力持平的燕景宗如附骨之蛆的糾纏，尚稚就沒有半點可以全身逃脫的機率了，那麼至少憲兵隊就不會產生因為尚稚逃脫一事而受到上官的懲戒的可能，服部八重藏必須為了全憲兵隊的上下官兵負責，這才是不能阻攔的最大理由。

  

  看著尚稚明顯是在求援的表情，服部八重藏的眼神數度變化，終於什麼也沒有表示出來，一直保持了沉默。

  王彥朗也看清楚了服部八重藏的態度，再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尚稚。

  既然求援無果，尚稚從服部八重藏身上收回了視線，步伐不緊不慢地自行走向了王彥朗，站在燕景宗肩膀旁邊認命般的苦笑了一下，說道：「當你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扛起一根雞毛都會很費勁的，所以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別費那勁了。」

  王彥朗微微一躬，讓開了車門。燕景宗坐在了主駕駛座的位置上曼聲問道：「尚處長不著急了嗎？」

  尚稚鑽進了車內，波瀾不驚地反問：「我去哪兒，你去哪兒？」

  燕景宗：「已經稟報過尚處長了，我可以選擇我認為任何最好的方式抓捕蔣耀祖，所以就不勞尚處長操心了。」

  尚稚點了點頭：「行，我去兩江航運商會會長李肖恭的府邸。」

  燕景宗略微側頭，用眼角餘光瞟著尚稚：「和蔣耀祖有關係嗎？」

  尚稚清楚地接收到了燕景宗那絲輕微的詢問，反問：「這算是在審查我嗎？」

  燕景宗：「既然你我現在追捕蔣耀祖的目的一致，所以燕某隻是想寥獻微勞，也許能事半功倍？」

  尚稚：「去了就知道了。」

  燕景宗不再多問，而是轉頭看向站在車外的村下勇等三個憲兵：「村下曹長，不搭個便車嗎？」

  村下勇看向服部八重藏，得到的還是沒有任何表態的回答，而這個沒有表態就已經是最明確的回答了：『執行你們的任務，有任何情況變化，也遵守原令執行。於是村下勇三人並手彎腰四十五度鞠躬，禮畢，全都鑽到了後排座上。

  服部八重藏眼中神色複雜，凝視著前後幾輛車的尾燈消失在了路燈陰暗的大街上，發出了幾乎是此生少有的幾次嘆息之一，轉頭向門內走去。

  「服部課長？」王彥朗沖前幾步，在四名憲兵隊哨兵的刺刀前面止步。

  服部八重藏轉身：「嗯？」

  王彥朗給人的印象也是向來沉穩冷靜、處變不驚，此時胸口卻是劇烈地激盪起伏，語調急促地說道：「懇請服部課長為我行個方便，借我一輛車，摩托車就行。」

  這個請求並無所謂，服部八重藏命令內山一豐去啟動一輛憲兵隊牌照的邊斗摩托車交給王彥朗使用，王彥朗跨上摩托就絕塵追去，服部八重藏目送著摩托車的車燈燈光消失在長街盡頭，仿佛是看著送別尚稚的靈車遠去了一樣，再次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轉身回去了。

  燕景宗將車堪堪啟動時就問道：「尚處長上哪兒去？」

  尚稚：「哪兒都可以？」

  燕景宗：「然。除了李先念的司令部我還真有點不敢去之外。」燕景宗的嘴上是在隨口譏諷，但是在背後村下勇等三個憲兵視角看不見的駕駛座下，用右腳不停地碰觸尚稚的左腳：『為何不按預案執行』

  「兩江航運船東聯合會會長肖雄偉的府邸，丹水池前街十八號。」尚稚目不斜視地直向前方：『巨變，臨機修改』

  「你確定肖會長現在在家？」燕景宗：『正，逆』

  「確定。」尚稚：『正』

  「唉……」為了儘量掩飾胸中憋住的那股子悶氣被長長地吐出，燕景宗開口嘆道：「看來你還真有方向？」

  「總不好意思白勞動你陪我一場吧。」尚稚：『服部變化，你方有無變化』

  「但是丹水池的地理條件……好像很方便啊？」在後視鏡中，也一樣清楚丹水池地理條件的村下勇等三個憲兵看見燕景宗若有似無地擰了眉頭：『速通，無，預案精確』

  尚稚慢悠悠地說道：「是啊，是挺方便的，所以才有很大可能不白勞動你一場啊。」話落，尚稚的左腳在燕景宗的腳上迅速噴觸，將自己從在日租界巡捕房裡見到服部八重藏之後所發現一切新的變化儘量介紹清楚，然後是自己跟進形勢變化而進行的預案修改。

  在背後的村下勇等三個憲兵從後視鏡里可以看見，燕景宗那若有似無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了，並且燕景宗的語調都變得輕鬆了一點：「這麼著最好，早點完事，我就能早點收工。」

  漢口市區的以東方向，以劉家廟就算是到頭了，也是京漢鐵路客運運輸的最終點，北洋軍馮國璋進攻武昌起義新軍、日軍進攻武漢，都是從劉家廟為營攻入的漢口市區，劉家廟再往外是後湖，而後湖連接著黃陂縣，那就不算漢口了。

  在漢口的歷史上，後湖本身是一片因為府河年年泛濫而形成的沼澤地，倒也算是片景區，在張之洞修建了張公堤之後圈起了這片地區，逐年填埋積淤，才有了現在的一片連湖帶田的陸地，縱是如此，大部分地區依然是水掩蘆葦盪、鶴飛狐兔逐的荒蕪野地，是在京漢鐵路通車之後，才有了大幅的變化。

  從漢口的二七大罷工發起源的江岸車輛車往後湖方向，是徐州新村等江岸鐵路局和江岸車輛車等大小工廠的工人們自發建起的棚戶區，再往東就只有沿著土路兩邊零星搭起的用來臨時看守田地的茅草棚子了，一直延伸到京漢鐵路丹水池機修段點，才能再見到不少人煙，而肖雄偉的宅邸就在丹水池站邊上。

  作為漢口憲兵隊本部的基層士官，村下勇自然了解丹水池這片地方，確實是敏感，敏感得今晚真有可能產生直接追上了蔣耀祖、或者是尚稚意圖逃脫等事件的大機率。不用村下勇下命令，另兩個憲兵也悄悄地探手入懷，掏出了南部十四年式手槍上膛。

  作為兩江航運船東聯合會的會長，肖雄偉應該把宅邸安置在兩江交匯處的龍王廟一帶才是，公私都兩便，可肖雄偉偏不，而是把宅邸安置在了丹水池。理由是作為漁村的子弟，把茅屋翻建成花園洋房守住這份祖業的土地，守在世代祖先的祖墳邊上，這才是本分。

  這個理由別說尚稚了，就連村下勇這種對走私買賣一竅不通的憲兵眼中，也毫無可信度。因為丹水池是什麼地理環境？是京漢鐵路的最終點，南臨長江，東連府河和張公堤的最終端，直接是漢口和黃陂兩地的交通點，最重要的，是在肉眼可視距離內還有一個長江中間面積有幾十平方公里的沖積島——天興洲。

  而這個天興洲又是漢口邊緣的最東北端，哪怕是連一塊木板這種極簡泅渡器具都沒有的人，不需要怎麼高明的水性、也不需要可以橫渡長江的體能，也能從漢口最東北端的諶家磯徒手泅水渡江，上了天興洲喘息一會兒，步行向南走去，再從南方的江岸下水，泅渡到達對岸的青山登案，兩段水路距離都是極短，天興洲上的少少幾個駐紮著的海軍陸戰隊和江面上往來穿梭著的巡邏艇完全無法端嚴防這種交通方式。

  也就是說，從丹水池出發，鐵路公路水路，無論是步行還是泅渡，漢口、黃陂、新洲、青山，隨意可達，有心人一旦脫離了人口密集區和公路碼頭等交通節點，便進入了全部都是胡泊田野小型沼澤還有零星自然村等構成的水網地帶，並且再加上一望無際的蘆葦盪……

  漢口市區內確實只有軍統和中共的少數潛伏間諜敢造點小亂子，傷不得憲兵隊的筋骨，但是一到了丹水池，就成了新四軍黃陂區游擊大隊和忠義救國軍青山縱隊的天下了，哪怕由岱山家警備隊、張公堤巡邏隊、府河水上巡邏隊、丹水池警備隊、天興洲海軍陸戰隊駐點、青山警備隊等等一系列小型序列的日軍構成的嚴整警戒網，再加上偽軍和警察的協助兵力，也無法防止抗日武裝的自由出入，甚至天興洲上的駐點都被軍統的忠義救國軍青山縱隊端過兩次了，已經傳出不再在天興洲上駐紮警備兵力的傳聞了。

  如果肖雄偉真的只具備有兩江航運船東聯合會會長這一個身份的話，斷然不會住在這種——村下勇從三八年年底在漢口憲兵隊本部任職起就知道丹水池是個什麼環境了，只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因為村下勇的漢語水平遠比服部八重藏要強得多，但也只是在口語上比較流利罷了，畢竟受教育的程度沒有服部八重藏那麼高，能數量使用的詞彙有限，總有初加入憲兵隊的新兵請教丹水池這片地方的具體情況時，村下勇遍索枯腸，憋了幾年下來也只憋出了一個形容詞：「那是憲兵隊防區內最『狂野』的地方。」

  於是村下勇和另兩個憲兵都自發地將手槍上膛了，於是燕景宗也問道：「如果要跑的話，丹水池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尚稚反問：「蔣耀祖，還是我？」

  燕景宗微微一笑：「你跑得了嗎？當然是蔣耀祖。」

  尚稚：「反正你總得帶一個人回去的，不過我猜的話，你倒寧願蔣耀祖逃出生天才是最好吧。」

  「我從來不猜，我只算。猜是虛無縹緲的撞大運，算是根據已有的一切已知條件為基礎判斷出發點再去研判下一步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我算了算……」燕景宗保持著微笑：「如果一個人也沒跑掉，對我來說，反倒真有點問題了。那麼對你來說呢，你寧願蔣耀祖跑掉嗎？」

  已經有足夠的對話信息傳遞給服部八重藏了，尚稚再不搭腔，側眼看向崎嶇道路兩邊不斷向後飛掠的農田和瓜棚，臉上的表情在村下勇看來是在若有所思，實際上只是已經將全部的新變信息傳遞給了燕景宗、包含自己在整套預案構想中所調整的部分，而燕景宗也傳遞迴了他所提出的構想調整，兩人溝通完畢、並且已經達成了共識，尚稚現在是需要歇一歇以應對下一階段無窮無盡的智力搏殺，所以抓緊時間養養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