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接頭

  每個人面前都是一份高檔的西冷牛排套餐，肉質鮮嫩，配菜精細，麵包焦香，再佐以價格不菲的至少十年窖藏以上的紅酒，哪怕警察總監部特工們的薪金相對比現在這世道上武漢市民的收入很是不低，那也遠不夠資格經常來開這份洋葷，機動處的七個特務吃得是眉花眼笑。

  民眾樂園內包羅萬象，魔術、雜技、劇院，書場、梨園、飯館、舞廳，只要武漢市面上能有的吃喝玩樂，全部都濃縮在民眾樂園內部。鄰近說書場裡的說書先生端著裝滿了一簸蘿的賞錢下台，算是散了茶場，茶樓留做晚上做聽曲場，聽書的茶客們三兩齣門，不少茶客們聽了一上午的書，瓜子茶水裹不了腹，便去向民眾樂園裡的各個飯館而來。

  就算沒有才吃得滿嘴的油，也少不了要表現出對燕景宗的無限忠誠，七名特務立即滿臉警惕地拉開了架勢，反倒是燕景宗很厭惡這副做派似的擰起濃黑的眉頭：「別吃飽了就惹事，現在這地方是日本人開的，能進來消費的也沒幾個人是苦哈哈，更沒有誰天天惦記著打我的黑槍。算了，吃飽了就走，先去把車發動起來。」

  招手叫過侍者結清了飯錢，燕景宗正替于謹劍拉開椅子披上了貂皮大衣，突見出門去發動車的兩名司機之一滿頭是血地沖了回來，嘶聲叫道：「安清幫的邪門了！我都亮了身份了，還把我們打成這樣！」

  司機沖回來時就已經驚動了民眾樂園內的遊客或食客一片，紛紛驚訝地看著這一行人，而沒出去發動車的剩餘地五名特務個個探手入懷、立即把燕景宗夫妻倆圍在了中間，這做派又是引得旁人驚慌一片，為免池魚之殃紛紛閃避，幾聲壓低地驚呼又引發了群體效應，距離發生群體踩踏事件已經不算遠了。

  身處這亂糟糟的一片亂象之中，燕景宗擰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司機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和王強才上了車打著火，王強開的五十鈴的車尾就被人撞上了，我和王強下車去查看，一看是安清幫的卡車追了咱們的尾，我們才打算好說，結果一卡車的十幾個安清幫朝我們舉手就打，我和王強都已經喊了身份了，結果他們罵著說：『警察總監部算你媽個蛋，計爺還是會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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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燕景宗表態，五個特務已經紛紛把槍掏了出來，義憤填膺地亂嚷亂叫：「處長，太他媽的欺人太甚了！」

  「計會長咱們是惹不起，他要當面這麼說咱們也沒辦法，但是收拾這幾個混混咱們可不用給誰的臉色！」

  「咱們好歹也是特務機關，啥時候這幫漕運的水賊也敢欺負咱們了！？」

  好象是被部下們的群體情緒所影響，燕景宗臉色鐵青地也拔出了手槍，正待一馬當先跨下樓梯，胳膊一把被人抱住了。

  于謹劍雙手死拉住丈夫的臂彎，滿臉驚恐的神色連連搖頭，看著丈夫的一雙水盈大眼裡也全是哀求之色。

  燕景宗突然明白了過來：「他們可未必是安清幫！別中了他們的計！快，都跟我過來！」話落，燕景宗帶著部下轉身就往回沖，一直衝到了民眾樂園建築頂層的電梯間才停了下來。

  迅速打量完地形，燕景宗把電梯的柵欄門拉開將于謹劍塞了進去，順手拉下了緊急制動扳杆，急促地說道：「如果等下打起來了，我不叫你出來你就別出來，如果我叫你下樓，你就趕緊把這扳杆拉起來，坐電梯下去，然後任何事情別管，直接衝去最近的警察局或者日軍檢查崗求救，明白嗎！？」

  于謹劍依然是那副拉著自己丈夫臂彎不放、苦苦哀求的神色：「別丟下我！我不能沒有你……」

  「哎呀！聽我話，我叫你怎麼幹就怎麼幹！否則萬一有事，我還真沒辦法照顧你了！」燕景宗使勁一把抖掉于謹劍的雙手，把電梯的柵欄門拉上：「大夥跟我來來！」

  帶著加司機在內的六名特務沖回樓梯口，燕景宗指揮幾人分別在門廊和拐角里各自占據好戰位，槍口分別指向樓梯口和天台窗的梯子口，鎮靜地說道：「大伙兒聽著：安清幫不會無緣無故惹警察總監部，我懷疑是軍統設的局，想趁亂打我的黑槍！這地方是死路，只要守好這兩個口子咱們就沒事，一直等到總監部或者憲兵隊的自己人到才能放鬆！都聽明白了嗎？」

  平日裡在燕景宗的恩威並施下，機動處的幾十個特務早已服服帖帖，現在有機會報恩，更是因為真要是軍統設伏的話，也不會放哪個人單獨離開，六名特務鐵青著臉色齊齊應道：「是！」

  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聽見有兩三個人的腳步聲匆匆上樓，燕景宗大聲喊道：「誰過來了？表明身份，否則槍子不認人！」

  腳步聲停止，微微就有個口音怪異、帶著怒氣地中年男人喊道：「我是明記新市場的董事，內田二郎！你又是什麼人，在我的合法經營的公共場所胡作非為！？」

  燕景宗放低點聲音喊道：「我是警察總監部機動處處長燕景宗，剛才發生的事件我懷疑是重慶政府軍統分子策劃的對我襲擊，請內田先生趕緊報警或者報告憲兵隊，讓他們派人來！」

  內田二郎：「門口哪裡還有什麼人！？你們剛跑上來的時候，那批人也跑了，只有一個人躺在地上！」

  燕景宗：「抱歉，內田先生，現在除了警察總監部的人和憲兵隊的人，任何人上來我都會開槍。如果內田先生不去報警，而是強行上樓的話，我為了自保，也只能選擇開槍。當然這麼做的後果會對我會非常不利，但對我現在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內田二郎沉默了一會，恨恨一跺腳，憤怒的一句話和轉身下樓的腳步聲同時響起：「你等著！」

  燕景宗嘿嘿冷笑，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有的是時間等。」

  于謹劍在最後一名機動處特務的身影消失電梯口範圍的同時，那副純膽小主婦的神色立即就蕩然無蹤，抬頭打量了下電梯間的頂板，敏捷地跳上了電梯廂內橫向焊接著的扶手踩住，一手撐住另一側的電梯廂壁，另一隻手拿著一枚壹角面值的銅幣去擰頂板維修口蓋板的螺絲帽。

  四顆螺絲帽都被迅速地擰開，蓋板被人從上掀開，從維修口裡露出一張三十餘歲年紀，眼眶略深、三角眼吊八字眉的面孔，長方形的臉上留了滿面的大絡腮鬍，鬍子上還沾滿了油污的面孔。聯繫人僅僅向電梯裡掃了一眼，便快速而小聲地問道：「站長無法親來？海東青？」

  于謹劍雙手扮上維修口的邊緣抓緊，這才能站得輕鬆一點，偏偏在這種斜站在扶手上的費力姿勢下，還很是揶揄似的一笑：「你這隻畫眉鳥從來不會唱如意好聽的歌，只會喊打喊殺，他見了你就頭疼，敢來？」

  軍統武漢站別動隊隊長邢厚土，湖南衡陽人，少校軍銜，代號畫眉，可其人一點也不會策雌畫眉不說，反倒渾身充滿了湖南人那種天生的悍勇，並且心狠手辣，不達目的決不放棄，是個絕好的行動派。邢厚土急忙說道：「戴老闆緊急命令：執行一個暗殺任務！」

  于謹劍：「和我說，我轉達。前天晚上才釋放，你還幫忙了的呢，不知道？現在還在敏感時期，所以他不能脫離機動處那些小漢奸的視線，所以按照虎頭海雕傳達的接頭方式，他在外面頂著呢，製造機會讓你我安全接頭。放心吧，等到警察總監部或者憲兵隊來人，咱們有的是時間。」

  邢厚土奇怪地反問：「夜鶯行動是在前天晚上成功了第一步，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幫忙了的？給我的命令是在外候命，在夜鶯行動第一階段沒有結果之前，不參與到夜鶯行動的任何一個環節中，不得使夜鶯行動第一階段的結果受到任何干擾。這是兩隻夜鶯給我同時下的死命令，我怎麼可能去抗命？」

  于謹劍更是奇怪了：「如果你的別動隊沒有動手，那麼是誰往憲兵隊大樓里扔了一顆炸彈，促使飯島必須趕緊做出決定？」

  邢厚土：「憲兵隊宿舍挨了顆炸彈我確實是知道，儘管飯島禁止了一切消息外泄、所以所有細節外界都沒辦法知道，但是那聲爆炸十幾條街都聽得見，瞞不了誰。不過真不是我乾的，就算我想干，你們三個人全關在裡面，我也根本無法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應該怎麼配合你們吧。」

  于謹劍臉上神色迷惘：「那麼是誰幹的……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邢厚土：「哎喲！管他哪個乾的，就當是赤匪幹的好了，反正結果也不是壞事！先說正事要緊！戴老闆緊急命令：經東京站傳來的可靠情報，鬼子大藏省往武漢派來了一個鈔票印刷小組，由個叫福山岡的頂級技術工程師牽頭，為了方便往重慶空投偽幣，準備在王家墩機場附近建個偽鈔印刷廠。戴老闆命令找到這個小組，全部清除，如果不能，至少清除福山岡。」

  于謹劍點頭說道：「行，我定然轉達。還有什麼詳細的情報沒有？」

  邢厚土從懷中掏出幾張紙和照片：「有福山岡比較詳細的資料，還有另外兩個專家一點的。再多的，東京站就沒辦法了。」

  于謹劍抓過來單手展開全部過目了一遍，還給了邢厚土：「記住了。現在我代夜鶯轉達一個新的命令：不能坐視徐國器為國捐軀！」

  邢厚土拉下臉色，沉聲說道：「無論哪位成為正式的夜鶯、無論哪位必須代替正式的夜鶯犧牲，我都早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