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命懸一線

  謝蘭若走出船艙，見回航的船上，士兵們高舉著火把，傷員正不斷地從船上抬下來。

  金鞭子和賈道士抬著擔架沖在最前端，而架子上躺著的人，赫然是裴軼！

  她撥開人群沖了過去，「大當家哪裡受了傷？」

  斧頭孫著急忙慌地跟在後頭跑，「肩膀被箭射穿了，一路上流了好多血。」

  江映禾縱觀全場，指揮著他們將輕重傷員分開放置，她一眼看出了裴軼的傷勢最重，疾步朝他奔了過來。

  「將人送到船艙里，動作要快。」

  她轉身吩咐了謝蘭若道，「鑷子、針線、大剪刀一律備好，點上煤油燈，把藥罐里的止血湯藥拿過來，還有紗布和繃帶。」

  「馬上去辦。」

  裴軼被抬進船艙里時，整個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江映禾令賈道士和金鞭子將人側身扶起，她剪掉了箭羽，朝謝蘭若喊話道，「紗布拿過來，一會兒拔箭後，死命地堵住那個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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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蘭若正往裴軼的嘴裡灌麻沸散，聞言將碗丟給斧頭孫，令其繼續往他嘴裡灌藥。

  江映禾利落地拔出了斷箭，一脈血緊跟著噴涌而出，隨即被謝蘭若按住了血口，死死地堵了下去。

  滿目的赤焰色，血腥味衝進了鼻子裡，她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血，一下噴到了帷布上，還流得被單上滿滿都是！

  裴軼在劇痛中醒了過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迴光返照，模糊微晃的視線里，他看見謝蘭若猩紅的一雙眼，和不斷隱忍下緊縮的下巴。

  「傷到大血管了。」

  江映禾知道這種情況有多危急，九死一生，稍微按不住噴薄而出的血脈口，這人就沒了。

  「謝將軍，接下來的話你聽清楚了，在我找出破裂的血脈並進行縫合之前，你千萬不能鬆手。」

  江映禾緊緊地盯著她道：「你一鬆手，找不到這血脈口，這血就沒法止了。」

  「我死不鬆手。」

  裴軼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他依稀辨得出她上泛的淚水，動了動手指，想伸手將那一抹淚意抹去，如何用力都抬不起手。

  困意排山倒海地襲來，他在意識退去之前，感觸到了成串的水珠滾落在了他的臉上。

  謝蘭若止不住地哭了，從來沒有誰的命死死地攢在她的手裡，她越是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越是不能自持地淚流滿面。

  裂錦聲「哧啦」一聲響起，江映禾撕毀了裴軼的衣衫，用止血湯藥泡住了那一處傷口，拿鑷子一點點地分離出骨與肉，分辨出了那一道破口的血脈。

  「謝將軍，看好這一處血脈的走向，你按住手裡的紗布，不要放鬆力道，一點點地往兩側移。」

  謝蘭若死死地閉住了眼睛，將眼淚全都逼了回去，再次開眼時，她滿腦子都是江映禾對她的囑咐。

  「沒出血就是壓住了，很好，循著這血脈的走向外移。」

  「再往外移一些，千萬別鬆手，按住這個力道，對，就這樣，往死里壓下去！」

  江映禾將剪刀移到火上烘烤，她從紗布中間剪開一道口子，探及到胸膛深處的血肉，用藥水沖淋一遍後，就在這血肉模糊的方寸間，找到了那道破裂的口子，持針縫了起來。

  打上一個死結，埋線收針。

  江映禾命道：「謝將軍，稍微鬆開上處的血管，往上抬一下力道。」

  謝蘭若手指松抬了一下力道，血脈充盈下去，無血液外溢，這針縫得很成功。

  「可以鬆手了。」

  江映禾如此放話後，謝蘭若還是按住那一處血脈沒動。

  「謝將軍，可以鬆手了。」

  江映禾握住她顫動的手指，用力地從傷口上抽離，她那洶湧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鋪排地從臉上流淌而下。

  裴軼從鬼門關里被拉了回來。

  李元緒站在船艙外面等消息。

  江映禾手頭上還有三四個重傷員要救治，她簡單說了下裴軼的病情，「一箭穿破了肩骨，傷及了一處大血脈，還好縫住了破口，沒有讓他流血而亡，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在門外守候消息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謝蘭若緩了許久，才滿身是血地從船艙里走出來。

  她的一雙眼燒成了血紅色，衣衫上凝了一大片血漬，整個人就像是從修羅地獄裡走出來的一樣慘烈。

  李元緒牽了她的手往外帶走。

  他燒了一盆熱水，將她的手浸在水盆里，一點點地擦拭乾淨。

  謝蘭若把頭墊在膝蓋上，聲音嗡嗡地道：「裴軼差點就沒了。」

  李元緒頓住了動作，復又擦起了她的手。

  「我不怕死，但我怕身邊的人一個個地倒下。」

  她隱隱地攢著手道， 「裴軼為何會中埋伏，到底是誰害了他？」

  「川渝軍的左統領崔秋實，就是上次砍了裴軼左手的那個人，他是董方卓手底下的一名悍將。」

  李元緒和她細細地說道：「上次運糧的是川渝軍的右統衛周湛，糧草燒沒了之後，他被董方卓拉出去砍了。」

  「前線無人可用，董方卓就將崔秋實調了過來。」

  「是我大意，近來都讓裴軼在閩西打伏擊，崔秋實摸透了他的行軍路線，聚集了沿岸分散的一萬兵馬，埋伏在他撤回的必經之路上，狠狠地一擊，將烏山軍打得四散潰逃。」

  「裴軼衝破包圍圈後，為了給將士們斷後，才被一箭擊穿了肩骨。」

  謝蘭若的眼裡發了狠，「我不會放過這個人。」

  李元緒用布巾擦乾了她的手，「你不是他的對手，我已經斷了一個左膀，不能再讓人卸下右臂了，這個人我親自來對付。」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李將軍，就是我出事了，你都不能有一點閃失。」

  「崔秋實這個人行事極其謹慎，思維縝密，下手也足夠狠，他對外征戰了幾十年，像你們這種年輕的將領，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從樟木箱裡找出一套換洗的新衣裳，遞到了她手邊，「我未滿十歲就上戰場了，什麼廝殺沒見過，我能活下來，手裡有的是辦法弄死他。」

  謝蘭若猛然一驚，她不知道李元緒當年經歷了什麼，未滿十歲就上了戰場，她接過那套衣裳，看他迴避的眼神，不敢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