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文盲的痛苦

  昨日還是陽光燦爛，今日便風大天陰，風雪欲來之相。

  蕭索的寒風夾雜著寒氣，從窗子倒灌進房間裡，叫人不由寒戰。

  青岑搓著胳膊，「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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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姝披上了厚衣，不言語的看著窗外。

  青岑晃了晃茶壺，弓著腰出門弄熱水去了，回來之後連忙倒了一杯遞過去，「姑娘先暖著點，奴婢再去弄多些熱水，還有炭火也多要一些。」

  小丫鬟話音剛落，素心帶著熱水和炭火回來了，「姑娘，今日天冷，奴婢先去弄來一些霜炭，雖不如銀絲炭，可也還行，您先湊合著用……」

  素心裹著寒氣進來，然而卻在看到周姝的時候微微一愣，「這天突然冷了，姑娘您這衣裳……」

  話說到一半，素心連忙停下。

  姑娘的衣服不大對勁，這大冷天裡穿皮子最好，霍家從前在西北，進入十一月份之後各種皮子就上身了。

  上好的皮子輕薄柔軟，比棉衣暖和多了。霍家在西北盤多年，家底頗豐，凡是有些頭臉的丫鬟都會給自己弄身皮子穿著，哪怕是最差的灰鼠皮。

  但姑娘還穿著棉衣？

  霍將軍不是很寵信她嗎？怎麼就只是棉衣？

  素心一肚子的問題，但她不敢問出口，只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姑娘用膳了嗎？婢子這就去準備。」

  周姝頷首，目送素心出去。

  方才素心想問什麼，又想了些什麼，她心裡門兒清。

  得益於霍懷瑾這幾次的大張旗鼓，又是送婢女又是送菜蔬的，想必她是將軍寵愛的女人這身份已經坐實了。

  然而這身份就好比那驢糞蛋，只是表面光而已。

  她擔了這虛名，卻是一樣好處都沒撈著。

  明面上霍懷瑾對她是不錯，可仔細想想，這些日常的生計等各種問題，竟是一樣也沒有替她考慮過。

  搓了搓冰涼的手指，周姝再度看了眼窗外，當即決定給今日這一趟再加上些要求。

  將軍的女人這名頭都當了，怎麼能不弄點實際性的好處？

  用罷了早膳之後，周姝暖和了一會兒，然後提筆寫了張單子，只等著午膳過後，便揣著這張單子第一時間出發了。

  宮裡頭本就有不少人密切的關注周姝的動向，她前腳才踏進乾坤殿的大門，後腳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霍老夫人面色鐵青，「老二還敢說沒什麼私情？這叫沒私情？果真是個妖女！」

  宋麽麽憋了一肚子的苦楚，跟著怒罵，「可不真真是個妖女！將軍怎麼把這麼個女人留在宮裡？」

  倘若直接把這女人弄死，哪兒還有後來的這麼多事情，那兒用得著自己受制於人？

  想到那小瓶子，再想到不按時服用撕心裂肺的疼，宋麽麽這輩子都沒這麼恨一個人，也沒這麼怕一個人。

  「老夫人，您可一定要想想辦法！」宋麽麽道：「奴婢就不信，還沒人能治得了那個小妖精！」

  霍老夫人耷拉的著臉，眼底精光閃過。

  鸞鳳宮中，同樣一片雞飛狗跳。

  冬燕安撫許久，江玉萱哄著眼珠子，「你閉嘴！不必再說了！」

  道理她都明白，但就是嫉妒，發了瘋一樣的嫉妒！憑什麼，紫黛那個女人就能毫無顧忌的出入懷瑾的書房？甚至就連自己，每次去書房之前還要通報！

  「我竟然比不上一個外人！」江玉萱醋海翻騰，心裡的酸楚幾乎要炸開！

  一把推開了一旁的冬燕，她冒著寒風出了屋子，鞭子甩得劈里啪啦作響。

  鞭子破空的聲迴蕩在鸞鳳宮的上空，卻又很快被狂風吹散。

  而此時的乾坤殿裡，周姝幾乎有些貪婪的盯著霍懷瑾書案上的那本書—《星樞》。

  霍懷瑾都把人叫來了，自然不會做猶豫不舍的樣子，直接把書遞了過去，「紫黛姑娘儘管看。」

  周姝接過書之後，頭都沒抬一下，掀開便讀。

  然而，這一打開之後便意識到了問題，她，看不懂！

  堂堂高材生，最年輕優秀的醫學教授，她看不懂！

  看著裡面奇奇怪怪的符號，還有那分開都認識，但連在一起愣是看不懂的字，周姝要跪了！

  她兩眼含淚，「霍將軍是拿我開涮的嗎？」

  巨大的希望之後是極大的失望，這麼長時間的期盼和等待，卻在這天書一般的文字面前全部落空，周姝潰不成軍。

  霍懷瑾深沉的俊臉上頭一次顯出幾分愕然，「紫黛姑娘看不懂？」

  「我應該看懂嗎？」當了文盲的周姝恨不能以頭搶地，「霍將軍沒聽說過隔行如隔山嗎？我是學醫的，我看不懂這些！」

  能看懂大慶的醫書，已經是之前看過不少古醫書文獻的緣由了。《星樞》這般晦澀又艱深，並且一竅不通的書，她真看不懂。

  霍懷瑾沉默了。

  周姝也沉默了。

  兩人隔著桌案，隔著一本《星樞》，各自都覺得很不理解。

  霍懷瑾瞧著周姝微紅的眼眶，還有真心實意的悲傷，薄唇輕輕的動了動。

  周姝不知他想說什麼 ，但搶先一步開口，「我可以學！」

  「霍將軍，這些我能學的。」她急切開口，「改日等我先了解一番，再來找霍將軍借閱，今日這一趟還請將軍先代為保留。」

  《星樞》她是看不懂，天上的星宿和裡頭的乾坤八卦她是看不明白，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想要順順利利的回到現代，不付出點怎麼能行？

  周姝振奮起精神，「霍將軍，我這就先回去了，定會請教高明苦心鑽研。等到學有小成之後，再過來！」

  《星樞》這本書，她一定要看！

  然而眼看周姝轉身，霍懷瑾心中卻忽然湧出一股陌生而又奇異的衝動。他這一生中，有這般陌生體驗的時候委實不多，他也想知道這衝動是什麼，便順著心意開口：「姑娘要請什麼高明？」

  周姝腳步一頓。

  要請什麼高明人士，這是個問題。

  這宮裡她能認識誰？又有誰會賣她面子？這些她認識又會給她面子的人中，又有幾個人看過《星樞》？

  這一分析，簡直叫人絕望。

  然而周姝從不是容易放棄的人，她一步步成為醫學院最年輕優秀的教授，除了機遇之外，更多的便是堅持。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分析，還真叫她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