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藏書閣的老太監

  真正的男人，是不能容忍旁人說自己不行的！

  譬如魏東！

  今日他便是胳膊疼死，也要向周姝證明，自己可以！

  正要撐著身子起來，周姝卻忽然從一旁的桌子上抽了張紙，又提筆沾了墨汁遞過來，「行不行，寫個字就知道了。」

  斷臂遠沒有長好，繃帶將胳膊纏的結結實實，只露出了腫脹的手指頭。

  那手指頭遠不如從前靈活，稍稍動一動就鑽心的疼。

  周姝把紙筆都遞了過去，「魏東大人，你要是能行，你就寫個字。也好讓我知道，你沒打算陷害我。」

  魏東氣的脖子上青筋崩出，「我本來就沒有這打算。」

  

  他只是看不慣紫黛，討厭將軍對她與眾不同，但還沒想著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想要陷害紫黛，就得賠上自己的胳膊，他還沒那麼傻！

  「倘若沒有，你就寫個字讓我看看你恢復的如何了。」周姝指了指紙張，「還是你不行？」

  不行這兩個字，深深的刺激到了魏東！

  他用腫脹的手指抓住了筆，極其勉強，極其艱難，顫顫巍巍的寫了個『東』字。

  那字體，小孩子的塗鴉都要好看一些。

  魏東寫完之後，丟了毛筆，喘著粗氣瞪著周姝，「你還想做什麼？」

  周姝微微一笑，收起了那張紙，態度甚是溫和的對魏東道：「我就是來關心關心魏東大人而已。這幾日好好休息，吃喝也要注意些，務必早日養好胳膊。」

  這話聽著還像樣些，魏東不耐煩的揮揮手，「知道知道，紫黛姑娘沒什麼事兒的話可以走了。」

  兩人相看兩厭，著實不必再見。

  拿到了魏東寫的字，周姝再度出了門，陽光遍撒，暖意融融。

  「今日天氣不錯。」她笑道，「青岑，願不願意替我走一趟？」

  許是被那毒傷了腦子，十二三歲的青岑反而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歡天喜地的替她跑了一趟。

  而周姝則留在醫署，靜靜的靠著牆角曬太陽。

  大約是今日的陽光太暖，她感到了久違的放鬆和愜意。

  然而日光之下，必有陰影。

  醫署的某個陰暗的角落，有一雙眼睛不錯眼珠的盯著她，仇恨而又垂涎。

  青岑回來之後，兩人去了一趟藏書閣。

  藏書閣在大慶後宮的最深處，往日恢弘的閣樓已經破舊，院子裡長滿了雜草，唯有『藏書閣』這三個鎏金大字，仍舊光彩奪目。

  周姝抬眸，看著藏書閣的牌匾，從那典雅大氣的字體上，依稀能看出些這閣子從前的風采。

  只可惜，當今正德帝是個不學無術的，大慶後宮荒淫享樂，這藏書閣的門檻都長了青苔。甚至，就連霍家軍占領宮中的時候，都不會想到這個地方。

  但這正德帝和霍家軍眼裡沒什麼用的地方，卻是天下有識的文人共同嚮往的地方。

  周姝同樣不例外。

  帶著虔誠和期待，兩人走進了藏書閣的大門。

  這裡的確已經許久沒什麼人來過了，門口的冊子上，上一個造訪這裡的還是孫大夫。

  在孫大夫的名號下面寫上了紫黛兩個字，周姝低喚了聲，「有人嗎？」

  藏書閣里空空蕩蕩，只余回聲。

  周姝皺了皺眉頭，正要讓青岑去看看，卻忽然聽到了腳步聲。這聲音沉重緩慢，迴蕩在四下無人的藏書閣里，有些叫人不安。

  青岑的腦子雖然不大靈光，但卻敏感，她擋在了周姝面前，「姑娘，待會兒若是有什麼情況，您先跑！」

  周姝感動又好笑，「這裡是藏書閣，能有什麼情況？」

  安撫了青岑，周姝順著聲音走了過去。

  轉過一道圓柱，方才見一個佝僂的人影從藏書閣的深處走了出來。更近一些之後，方才看清楚是一個老太監。

  頭髮稀疏花白，臉上的皺紋像是風乾了的橘子皮，兩眼渾濁。

  料想這就是藏書閣的老太監，周姝客氣道：「老人家，我來這裡看看書。」

  那老太監也看向周姝。

  一開始他像是沒看清，過了片刻之後，渾濁的兩眼猛地一凝，蒼老的身子像是被什麼猛地砸了一下，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周姝不知他這是怎麼了，跟著上前了幾步，「老人家，我……」

  「你是誰！」老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藏書閣！

  不等周姝回答，他又歪歪斜斜的奔向訪客名冊，兩手顫巍巍的翻到了最後一頁！

  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後，老太監再次看向周姝，聲音比之前更尖銳，「你來錯地方了！」

  周姝有些摸不著問題，下意識的解釋，「沒錯啊，就是藏書閣！」

  「不是不是！」那老太監瘋狂的搖頭。

  他單薄衰敗的身體劇烈晃動，要散架一般，大叫著，「不是！你來錯了！走，快走！」

  來錯了？！

  周姝正要再解釋，可一個念頭忽然划過腦子！

  來錯了，她可不是來錯了麼？

  這個老太監，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周姝立刻更走近一些，「什麼叫來錯了？那我應該在哪裡？」

  老太監抬著頭，直愣愣的看著周姝走近，昏黃的眼珠里滿是驚懼，嗓子裡發出嘶嘶呵呵的聲音，見鬼一般一步跟著一步的後退。

  此時是大冬天，可周姝卻覺得後背的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這老太監，他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如此害怕？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這老太監越發往藏書閣的深處退，周姝心一橫，罷了！

  她低聲催促青岑，「快！抓住他！」

  這個老太監或許看出了什麼，她必須要問個明白！

  青岑聽到，立刻朝老太監撲去！

  可這行將就木的老太監卻對這藏書閣的一磚一瓦都熟悉異常，在察覺到青岑的意圖之後，立刻拖著腳步離開。

  周姝鬢邊也沁了汗，跟青岑一道包抄這老太監。

  可藏書閣里廊柱書架林立，周姝和青岑又都不熟悉，竟然被這老太監跑了出去。

  「追！」周姝焦急道，「快些！」

  那老太監已經跑到了門外，可不知怎麼的，卻愈發癲狂起來。

  「來錯了！來錯了！」

  尖銳的聲音撕破了寧靜的天空，棲息在寒枝上的烏鴉撲棱著翅膀，粗噶的叫聲中，瘋狂的聲音令人汗毛直豎，「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