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猶難恃

  李星儀從來沒有想過為難太子妃。

  她猜測定然是這對姐妹之間從前發生的事兒讓太子妃對她的態度有誤解。

  如今的李星儀只覺得頭大，做事又碰到了瓶頸——想要出宮尋那兩個人住處，卻被皇后下令不准再去太醫署；得知害了自己的人極有可能是青瓷，卻因為太子索人、太子妃同真正的李二小姐有隔閡而不得為之。

  如此一來反倒覺得這李二小姐倒也不好做。

  李玉鏡氣惱地拂袖而去。

  然而剛邁出兩步，卻覺得臂彎被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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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鏡回頭一看，那向來不同心然而自己卻還要好言好語相對的妹妹正拽著她的衣袖用盼求的目光瞧著她。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李玉鏡不禁覺得煩躁，「別以為你示好，我就會由著你搓圓揉扁。我說過，宮中不同於家中，我自己尚且如履薄冰，又怎會滿足你的要求？」

  說罷便甩開李星儀，抬腳離開顯陽殿。

  李星儀還想要追，卻被李玉鏡帶來的宮人攔了下來：「太子妃懷了身子，若是有個好歹，二小姐這做妹妹的也討不了好。」

  李星儀窩心得很，卻也只能收回腳，獨自一人回了西閣。

  趙老來了西閣自有初盈照料著，索性吃西閣的喝東閣的，閒來無事拉著初盈說說話。

  見李星儀回來，面上像是不高興似的，趙老開口問：「怎麼了？跟誰鬧不痛快了？」

  初盈見她回來，躬身退了出去。

  李星儀瞥了他一眼，挪步走到窗邊。

  趙老來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反正如今宮內之人少有能勞煩到他來診治的，而眼前這啞巴姑娘可愛又可恨，將他這一把年紀的老頭子耍得團團轉。

  「初盈說，剛剛太子妃來過了？」趙老問。

  李星儀朝他的方向點頭。

  「太子妃啊…」趙老卻有些不屑地嗤笑，又湊上來問，「你這心病到底是因為誰？是不是太子妃？」

  李星儀正要搖頭，然而細細一想，卻覺得約摸有這個可能。

  李二小姐自幼便不開口，那麼同她身邊親近的人一定有些關係——以李老夫人以及老婢女庭芳所說，李二小姐從前同太子妃最為要好，然而親眼見了之後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樣前後矛盾，是否能說明問題極有可能出在李玉鏡身上？

  李星儀正在思索，然而這番情景在趙老看來卻是默認。

  「說句實話，老夫並不喜歡太子妃。」趙老道，「太子妃同太子殿下結緣一事實在蹊蹺，老夫心中自有一番猜測，然而卻說不得…」

  李星儀回頭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老夫再說就是損陰德了。如今上了歲數，可不敢隨便開口。」趙老連連搖頭，「你啊…你這丫頭倒是機靈，可到底還是寄人籬下。你同太子妃又像又不像，她本無惡意，你也沒有壞心眼兒，可她再如何也已經成了皇后的兒媳，你才是外來的那個。凡事多想想自己立場，懂嗎？」

  李星儀偏了偏頭——她如何不懂？不僅李二小姐是外人，她更是外去了十萬八千里。

  自打入東宮別苑的那一刻起便知道的道理，也不需要人提醒說教。

  只是她想弄清楚，想害她的人究竟是不是青瓷——這不僅事關她的性命，還關乎她的身世。倘若青瓷單單想將自己從人選中薅下來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她倒可以以李二小姐的身份對青瓷略施懲罰。

  只是誰能想到，太子殿下居然看上了青瓷？

  東宮別苑選來的宮婢，便是荻花都比青瓷秀氣些，更不要說脾氣秉性——太子殿下究竟是哪隻眼睛瞎了，看上誰不成非看上尖酸又刻薄的青瓷？

  李星儀越想越不對。

  她豁地一下站起身來，將趙老嚇了一跳。

  李星儀走到銅鏡前，捋了捋衣服妝容，旋即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兒？」趙老追在後頭問。

  李星儀走了兩步，又有些拿不準地退了回來。

  她提筆在紙上唰唰地寫下幾個字給趙老看。

  趙老接過紙，雖有疑惑卻還是回答了。

  「太子殿下素來正直純善，不過…」趙老抬頭道，「你問他做什麼？」

  李星儀提筆又寫下兩個字——「做客」。

  隨後轉身出了西閣。

  她打著手勢命人同皇后知會一聲，也不管皇后同不同意，自己一個人便去了式乾殿。

  李玉鏡不想讓她進式乾殿，太子蕭琰卻說過歡迎她做客，這夫婦二人倒像是做什麼博弈似的，一人不待見她，另一人卻有拉攏的意思——莫非太子知曉太子妃同李二小姐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姐妹情深？

  太子與太子妃貌合神離，李二小姐與太子妃亦是。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太子和李二小姐知道太子妃的某些秘密，這才讓本該最為親密的二人站到了太子妃的對立面？

  縱然已經走出去很遠，李星儀在分析出這個結果之後，覺得雙腿都有些不聽使喚起來。

  她行走得更快，不過一刻便來到了式乾殿。

  式乾殿門前有侍衛值守，有宮人進進出出。太子內臣鶴儔正站在門外，指揮著宮人將一盆盆花草抬進抬出。

  見她立在宮牆之下，鶴儔忙小跑過來。

  「二小姐來了。」鶴儔喜笑顏開地行了個禮道，「自您走後太子和太子妃殿下便商議著要再請您來一回，這不，今日又見著您了…您這是怎麼了？沒坐輦過來？」

  李星儀走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她擺了擺手，挺直了腰板走了進去。

  鶴儔跟在她身後，指著盆栽笑著同李星儀解釋道：「太子殿下這兩日心情出奇得好，像是得了什麼好消息似的。恰好南邊進了幾株極耐寒的蕙蘭，殿下說要留著做賞賜…」

  李星儀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滿心滿腦全是青瓷。

  太子要青瓷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她必須要攔下。

  她在賭，賭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二人決裂的因由，賭太子妃和真正的李二小姐不合的因由。

  太子妃先她一步回了式乾殿，此時正在更衣，來不及阻止這個歷來行事我行我素的妹妹。

  鶴儔將李星儀引入式乾殿書房，通傳一聲之後，李星儀走了進來。

  書房內只有兩個人，一坐一站，坐著的那個正是太子蕭琰。

  站著的姑娘瘦高個兒，正含羞帶怯地研磨。

  察覺有人進來後，二人同時抬起了頭。

  見進來的是李星儀，青瓷手中的墨猝不及防摔在硯中，崩了太子一臉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