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遲來的深情如草芥

  唐小靈的腳步，不由自主定住了。

  眼中莫名酸澀，手懸在門把手上停了好半天，都沒勇氣落下。

  從小到大，她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蘇羽身後，眼裡心裡只有他。

  哪怕知道他喜歡寒溪，哪怕知道他眼裡沒有自己，也不覺得難過。

  因為她知道，寒溪心裡裝著宴辭青，遲早要回到他身邊的。

  唐小靈天真地以為，只要寒溪拒絕了蘇羽，自己就可以往前一步，和他肩並肩。

  可是，她不懂，愛情里從來沒有代替一說，並不是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就能頂替她的位置。

  這個道理，一直到表白的那天晚上，唐小靈才領悟。

  寒溪拒絕了蘇羽，蘇羽毫不留情拒絕了她。

  三個人陷入一個怪圈，見面除了尷尬，再無其他。

  

  唐小靈甚至不知道，她和蘇羽以後該以怎樣的關係相處。

  說是家人，兩人根本沒有血緣關係；說是朋友，好像淺薄了太多。

  她儘量躲著他，避免見面，避免說話，像兩個陌生人。

  可是今晚，在經歷了那樣的喧囂之後，跟蘇羽同一屋檐下，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唐小靈心裡七上八下，只覺得周身發軟，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抬手看表，興許現在打車回學校還來得及，就算被宿管阿姨攔在門外，厚著臉皮求上幾句，態度誠懇寫一份保證書，阿姨心一軟，也會放她進去的。

  想到這，唐小靈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可邁出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咔噠一聲響動。

  門鎖轉動的聲音。

  唐小靈條件反射，瞬間轉身，扮做剛回來的模樣，悶著頭往回走。

  走到門前，果然大門半開，她裝作毫不知情，猛然抬頭，訕笑著道：「好巧啊，羽哥在家呢。」

  蘇羽點點頭，錯身站到一旁，給她讓開一條路。

  唐小靈邁步進門，背對著蘇羽時，無奈地皺了皺眉頭。

  懊惱，悔恨，可又不由自主。

  她自己也搞不懂，怎麼會那麼怕蘇羽呢？每次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這種感覺，仿佛侵入骨髓，變成了一種本能。

  就像小時候見到班主任，哪怕沒有犯錯，也會噤若寒蟬，不敢言聲。

  她拘謹地拽著自己挎包的帶子，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問道：「小釜呢？」

  病房裡空間有限，寒溪他們每天早上把小釜接走，晚上再送回來。

  「睡了。」

  蘇羽聲音淡淡的，回身關門，邁步往客廳走。

  「哦~~」，唐小靈抿了抿唇，偷眼瞧了蘇羽的背影幾眼。

  她嘆口氣，剛準備往自己房間走，不料蘇羽突然轉身，迎著她的目光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唐小靈一下子愣住，像一個被抓了現行的偷窺者。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在自己臉熱心跳，失去自控之前，慌忙避開蘇羽的目光。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次偷看蘇羽被抓包，她總是不承認，插科打諢，理由一籮筐，把自己掩藏得很好。

  今天卻不一樣。

  也許是覺得兩人之間再無希望，她連理由都懶得找了。

  她沉默著不說話，蘇羽邁步走向客廳，在一排書架前站定。

  他手指划過書架的邊沿，似乎在找什麼書籍。

  唐小靈輕手輕腳，準備回自己房間，誰知剛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蘇羽的聲音。

  「有時間的話，我們聊一聊。」

  她一下子愣住，茫然驚恐，極力保持鎮定，輕聲問道：「聊……什麼？」

  「……隨便聊聊。」他儘量表現得如常。

  說出「隨便聊聊」四個字之前，他莫名地停頓了好一會兒。

  唐小靈就是再遲鈍，也該知道，這番談話註定不隨便。

  她頹然無力，找理由拒絕，「我最近學校的事兒有些多，今兒太累了，改天再說好嗎？」

  一邊拒絕，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往回走。

  誰料身後如一陣風過，等她再抬頭的時候，蘇羽不知何時，已經攔在了她前面。

  「那天是我不對，我把話說重了。如果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

  唐小靈茫然抬眸看向蘇羽，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關於我們兩個人之間……」

  蘇羽提起兩人的關係，不再像以前一樣冷冰冰，斟詞酌句之間，仿佛露出幾分難以言說的曖昧。

  破天荒地，他神情溫柔望向唐小靈，目光中有一些超出尋常的情愫。

  這一刻，唐小靈盼了很多年，甚至無數次做夢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可當時當刻，美夢成真，卻不能讓她欣喜。

  有些事兒，一旦錯過了最佳時機，再出現時，就是赤裸裸的諷刺。

  唐小靈的手，不由自主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平平無奇，卻又內含天地。

  再也回不去了！

  她和蘇羽，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她原以為自己會哭，像以前一樣，遇到點困難波折，就會跑到蘇羽跟前撒嬌求保護。

  雖然每次都會挨罵，每次都會被他嫌棄。

  可他每次都會一邊罵著，一邊幫她把困難解決。

  但是這一次，他再也沒辦法幫忙了。

  「以前是我糊塗，懷揣了一些不太契合實際的想法，說了一些過分的話，讓羽哥誤會了。

  那些話你不用放在心上，就當從沒聽到就是了。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還是親人。」

  唐小靈儘量讓自己聲音如常，說到「還是親人」時，甚至努力勾了勾唇角，擠出一抹沒心沒肺的笑。

  她手腳冰涼，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繞過蘇羽，緩步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鈍痛、麻木，讓她喘不上氣來。

  曾經年少時的夢想，做夢都想緊緊擁抱的少年，已經離她的生命越來越遠了。

  她想哭，想喊，想大聲質問老天爺，為什麼如此戲弄她，讓她愛而不得，又一步踏錯。

  可心裡那些驚濤駭浪，最後一步步歸為平靜，掩藏在她故作鎮定的背影中。

  有一瞬間，唐小靈覺得自己長大了，是大人了。

  以前遇到困難便哭哭啼啼，六神無主，大喊著「羽哥，幫我」的小女生，在她人生最大的困難面前，把眼淚忍住，假意歡笑，獨自扛起了重擔。

  人從來不是在哭泣中長大，而是咬著牙，忍著淚，還要強顏歡笑安慰別人，說著「我可以，我沒事，我很好」這類的話時，才真正地變成了一個大人。

  就在唐小靈艱難走到自己門口的時候，蘇羽再次開口。

  他說：「你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懷孕了也沒關係，不用委屈自己，也沒必要被丁慕川母子戲弄。如果你願意……」

  後面的話，一定是非常重磅的話。

  唐小靈僵硬地轉過身來，呆呆地望著蘇羽，「你願意什麼？」

  「我願意做你的家人，給你和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他聲音依舊平淡，卻如一股颶風，在唐小靈的心海里，橫衝直撞，掀起了滔天巨浪。

  「為什麼？可憐我，同情我？」

  她極力保持的鎮定，被蘇羽的颶風一掃而空，此時看向他的表情，略微猙獰。

  自尊心被蘇羽狠狠按地摩擦，剛才還殘留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此時仿佛煙雲吹散。

  她雖然大大咧咧，一根筋，沒什麼心眼，可她知道，人不能靠同情憐憫過日子。

  愛情中，那些情感更是容不得混淆，把憐憫誤認為愛情，到最後傷得可能不止兩個人。

  蘇羽搖了搖頭，說：「不是」。

  「那是為什麼？」她不依不饒，因為太過氣憤，嗓音都沙啞起來。

  蘇羽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生平第一次，被唐小靈問住了。

  「我的事兒自己會處理，不用你管。」

  唐小靈冷冰冰撂下這一句，開門進屋，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