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屠

  江含枝見這千夫長面露疑惑，十分「好心」地主動為他答疑解惑，人之將死，多少得有些厚待不是？

  「這上頭的事情，你們這些小兵自然不會知道。你真當那萬家老賊是去剿匪了？恐怕此時，他已經帶著人兵臨西京城下了。」

  江含枝說完，便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面露茫然的一眾人。

  「好了，臨死之前知曉了個大秘密，你們也該知足了。黃泉路上有這麼多人陪著，應當是不會孤單的。」

  

  江含枝在說這些話之時，謝幸一直在她身後頗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可當這最後一句話出口，謝幸這才終於確定，她竟是真的打算將這近千俘虜盡數斬殺。

  這這這……

  「姑娘……那個……」

  謝幸哆嗦著嗓子開口，連舌頭都捋不順了。

  原本他此番前來，的確是抱著一雪前恥的決心，想要為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的。

  可身為軍士，他也同樣知曉本朝不殺俘虜的這一約定俗成的慣例。

  畢竟，在戰場上拼殺與屠殺些個手無寸鐵的士兵，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你也想跟我談談君子之道是不是？」

  江含枝聽見謝幸的聲音，忽然轉過身來看向他，目光如炬。

  謝幸見這架勢，到了嘴邊的話趕忙收住，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呵呵……我是說，一會兒咱們要不要躲一躲……？」

  江含枝才不管謝幸心中的小九九，她點了點頭，而後對著他道：「你就不用躲了。一會兒還得你領在前頭尋到上回被伏擊的地點……」

  江含枝此番將這車加強了彈射力，若是要測試究竟有無改進，那必然需與他們原先用這木輪車之時擺在同樣的距離開外。

  驍騎軍用的鐵箭那般沉重，定然不是隨軍的物件，只能從這大本營發射出去。

  既如此，她便試試反著用。

  若用她在將車改造後，使用普通的箭無法傷及營中的這些俘虜，那也便留他們一條性命，這俘虜該如何處置便如何，她再不插手。

  可若不是……那就只有委屈他們一下，成為這新式武器攻勢下的第一批亡魂了。

  於是，那些緊張兮兮的驍騎軍們只看見江含枝低頭與眾人耳語了一陣，那大鬍子的統領便帶著三輛車與滿滿當當的幾車箭矢離開了軍營。

  那些俘虜心中惶惶，卻又不知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些什麼。

  可還未過多久，有些個眼尖的就已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也不過是一瞬間，方才還在四處溜達的江含枝燕歸林一行人頓時就躲得沒了蹤影。

  眼下明明是飯點之時，可伙房已經空無一人，連那騰起的炊煙都已然消散不見，整個軍營靜得都有些可怕。

  「頭兒，咱們跑吧！」

  一個小兵看著千夫長，突然就劇烈掙扎了起來，想要趁著這無人看守的間隙掙脫開自己雙手雙腳被捆上的繩索。

  可也不知為何，他動了動已經有些麻了的胳膊和腿，竟發現那結不但沒有鬆開的趨勢，反而好像越箍越緊了一般。

  那千夫長盯著附近的營房看了許久，見那處依舊沒有人要出來的跡象，心中也開始蠢蠢欲動。

  可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忽然從身後的林間上空傳來了一陣聲響。

  作為曾上過戰場的士兵來說，這聲音簡直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是箭雨！

  一眾人都顧不上掙脫，趕忙回頭看去，只見身後那山包的最頂端，密密麻麻的流箭如無數隻俯衝下來的飛鳥一般朝著他們而來。

  那千夫長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而停留在他此生最後的一段記憶便是：他用了這許多年軍營內的各色兵器，卻還不知，那木輪車竟是能發射這普通箭矢的……？！

  ……

  當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了之時，方才盡數消失的江含枝等一眾人這才從最遠處的一間營房內緩緩走了出來。

  原本若是只看距離，他們大可不必躲得如此遠，可畢竟這還是江含枝頭一回改裝車甲，對那改進後的威力絲毫沒有概念。

  可當他們再次來到營中的那片看押俘虜的空地之時，就連燕歸林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只見方才還嘰嘰喳喳的人群此時已經一片安靜，入目的皆是一片橫七豎八，身上插著箭羽的屍體。

  再轉頭看看，除了人群，就連此處附近的營房的牆面上都插滿了箭，就好像是大軍過境，所到之處皆無一生還那般慘烈。

  明明這些營房沒有遭到什麼損壞，只不過是被射成了刺蝟，可這場面卻讓眾人看出了一抹蒼涼之感。

  「將他們的屍身處理了，不必埋，都堆著燒了吧。」

  江含枝站在人群中淡淡地說道，聲音平靜無波。

  她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趙澈還生死未卜，他們一行人與那些大邶國曠工的命，有時只在她一念之間便會萬劫不復。

  時移世易，如今的她每走一步，都需要萬般權衡。

  殺生固然造孽，可比起她身後的大邶國百姓來說，這些奴役無辜良民多年的驕橫士兵，更加不值得她給與任何仁慈。

  想到那些在山洞之中堆積如山的白骨，江含枝對眼前死了一片的驍騎軍生不起一絲同情之心。

  生死存亡之時，誰還跟你講什麼武德？！

  眾人聽得江含枝此言，這才四散開來處理那些屍身。

  從肉體上拔下的箭矢依舊銳利，用水清洗一番後還能留作後用。

  可這成百上千的屍體若是就這般埋在山中，若是被野獸挖出啃食，剩下的軀骸腐爛後難免不會引發疫病。

  江含枝忽然就有些慶幸她原先掉進的那個地洞中常年都有對流空氣，且並不十分潮濕，以至於那些堆積多年的屍體都被風乾亦或是直接化為白骨。

  若不然，她與趙澈二人若是不慎染上了疫病，有沒有命活到現在都還是個未知數。

  軍營內，眾人各司其職回到自己手頭的活計之上。

  正當江含枝轉身打算去這營中的兵器倉房走一遭之時，身後忽然就傳來了謝幸那咋咋呼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