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百鳥朝鳳

  江含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萬多人打五千人，還是守城呢，若是還贏不了，那靖王這虎符也可以上交了，早些回家養老吧。

  江含枝正自顧自地想著，忽然就看見趙澈朝自己走了幾步，站在面前認真地看著她。

  「吱吱，接下來該我啦。」

  趙澈笑著說道，可江含枝聽了這話，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這可不比原先趙澈帶著人前往清水寨解救那些村民那般簡單。

  他們面對的可是常年駐守在這大西北的鐵騎啊……

  雖說驍騎將軍為了逼宮，定然是親自領著尖兵去了西京，可這邊關也是不可掉以輕心之地，留下的人必然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

  

  如此想來，萬暨帶著前去圍剿保寧府的，估摸著就是些營中無甚戰鬥力的士兵了，若不然，好歹能將這戰事拖個三兩日吧。

  江含枝心中幸災樂禍地想著。

  眼下還沒有人知曉那保寧府的流匪其實是靖王的人假扮的，若萬暨被一群流匪打敗的消息傳回西京，只怕金鑾殿上的那位要氣得吐血了。

  可眼下，趙澈他們已經到了動手的時候，一個江含枝一直都擔憂不已的問題再次擺在了眼前。

  他們只有一千多人啊，這寡不敵眾的情況可如何是好？！

  趙澈見她滿面愁容，總算是結束了幾日來的神秘，他朝著不遠處守著的燕歸林看了一眼。

  後者這才從樹杈上縱身跳下，走上前來。

  「少主莫要擔心，咱們只有一千人，可若是加上那底下的，不就多了嗎？」

  江含枝順著燕歸林的手看去，「你是說那些曠工？」

  她驚道，滿臉的不可思議。

  「咱們要如何潛入呢？」

  江含枝想起了他們拿下墨良鎮之時的計策，可眼前的情況顯然不可同日而語啊……

  燕歸林忽然笑了笑，從腰間拿出了那個一直掛著的白玉短笛。

  「少主，此事就交給我吧。」

  ……

  當吳越與謝幸等人都準備妥當了之後，眾人卻忽然就發現，燕歸林好似一整天都沒看見蹤影。

  他們心中都有些詫異，就連頌時與莫邪都不知他去了何處。

  雖說按照他們原先制定的計劃，燕歸林倒是不用與趙澈一行人突入驍騎軍的大營，眼下少了他倒是無關痛癢。

  可這大戰在即，忽然就不見了一個人，對於整個軍心來說到底還是有了些影響。

  一行人在營地呆坐著一直等到了晚上，趙澈看了看下方的礦區，正打算吩咐隊伍出發，忽然從對面的山頭穿來了一陣不一樣的響動。

  江含枝走到隊伍的前頭朝著那方努力看去，卻並未發現什麼異常。

  「怎麼了？」

  她轉頭聞著趙澈，卻發現他的目光正定定地看著遠處一棵雲杉樹的樹梢。

  還不待江含枝弄明白，眾人忽然聽見了一陣悠揚的笛聲。

  仔細一聽，又像是百鳥鳴叫一般，此起彼伏，悅耳動聽。

  站在隊伍中的頌時忽然就明白了燕歸林的用意，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懷念。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他忽然開口說道。

  江含枝有些納悶地轉過頭去看著他，心中卻在想著他此話之中那別樣的含義。

  這句詩明面上是在誇讚禮樂的動聽，可實際上卻是在強調皇族與百姓那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這個時代，對於宮廷禮樂有著嚴格的規定。

  有些樂器與曲調，是百姓都不能自行演奏的，專供皇家所享用。

  而這詩中所說「天上」，指的不外乎就是皇庭。

  頌時察覺到了江含枝若有所思的表情，朝她點了點頭。

  「此曲名為「百鳥朝鳳」，是只能在大邶國的花朝宴上才能演奏的。每年，大邶國的百姓在這一天都能有幸遠遠聽到這曲調。」

  「所以，他此舉是想在暗中提醒那些曠工，大邶國皇族回歸了嗎？」

  趙澈定定地看著山下的人群，果然發現了一絲異常。

  原本這個時辰，礦山中的工人們應當都還在地底勞作，可卻有不少人在聽見曲調之後竟不顧那些看押他們的軍士，走到了空地之上，抬頭朝著燕歸林所在的那個山頭看去。

  「他們聽懂了。」

  頌時也同樣看著這一幕，忽然就勾起了嘴角。

  江含枝聽著頌時的話，一時間都還沒有弄明白他究竟是何意，可身旁一同在往下看的謝幸卻忽然睜大了眼睛，發出了一陣驚訝之聲。

  江含枝趕忙轉頭朝著下方看去，竟見方才還站立在空地之中有些不知所措的礦工們忽然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朝著對面的山頭匍匐跪拜，將看守他們的驍騎軍都嚇了一跳，一個個手中執鞭卻不知所措。

  「少主，你看，那些都是你的子民。」

  頌時忽然面色變得嚴肅了起來，帶著身後的莫邪與其他大邶國人退了幾步，紛紛單膝跪在了江含枝的面前。

  江含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得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原本她對於自己的身世其實並無太多感慨。

  在莫邪帶著她去見了頌時等人之後，聽他們說了自己的來歷，也不過就是覺得自己忽然就多了一個父皇。

  聯合頌時等人與趙拓達成協議，也不過是她站在大邶國人的立場上與朝廷做的協商談判，以謀利為先，絲毫不講情感。

  可如今，她站在這被大邶國人世代奉為神山的納烏錯山的半山腰，遠遠遙望著那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礦工們不顧自己被鞭笞，依舊高揚著頭顱，對著那首象徵著皇權的「百鳥朝鳳」一下下地跪拜，心中忽然就湧出了萬千的情緒，直衝得她雙眼泛紅。

  頌時說的沒錯，這些人不僅僅是大邶國流亡中掙扎求生的國民，更是她父親的子民，她肩上的重擔。

  身陷囹圄之中的百姓在聽到那熟悉的曲調之時，面上沒有不甘，沒有憎恨，也沒有悲傷，而是一種讓人足以肅然起敬的希望與尊崇，這如何能讓人不動容？

  江含枝雙眼紅紅地扭頭看著身後跪在地上的頌時，努力忍了許久胸腔中翻湧著的情緒，喉頭哽得話都有些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