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他們的事

  左手中指上多了戒指，肖默是第一個注意到的人。

  彼時，林雙絳拿著她的方案瞧，六月的陽光傾瀉而下，透過白色的紗簾撒在地上。茶杯里的太平猴魁恣意舒展，湯色純淨。

  女孩低頭喝一口。

  淡色的嘴唇壓在杯沿，清麗婉轉。

  細長的脖頸，纖細的手指，乾淨清爽的指甲，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的一舉一動都顯露出一種風華，讓人移不開眼。

  眸光微動。

  落在她手上的戒指，米粒大小的石頭，潔白光潤仿佛珍珠，但是肖默清楚那肯定不是珍珠。看完後，女孩舒一口氣，望著她笑，「肖肖你真的太棒了。」

  條理清晰，利弊全面。

  

  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幫手。

  「阿雙，你訂婚了？」

  「啊，你說這個。」抬起手，苦笑一下，「算是吧。」那天過後許弋繁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也弄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刻意報復。戒指很漂亮，越看越喜歡，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牙齒，還能丟了不成，戴著吧。

  肖默轉身出去。

  半小時後回來，望著她勉強道，「是許弋繁嗎？」

  「對。」

  察覺到好友情緒不對，林雙絳忙問道，「怎麼了嗎？」

  「沒，就是想最後你們終於走到一起了。」肖默搖頭，手指微微收緊，調整好面部表情，繼續道，「有個事必須跟你說，我跟商戶們開了個會，大家對搞批發這個事還是很贊同的，就是倉庫和運輸必須儘快解決。」

  女孩點頭，「嗯，我知道了。」

  這倒是好辦，之前她就有這個想法，就看能不能成。和肖默吃過飯，直接回市里。孫芳正在酒樓和人談事，回家撲個空，女孩立馬開車過去找。

  到地方。

  女人和幾個人有說有笑出來，見著林雙絳過來，忙對眾人道，「這是我女兒。」

  打過招呼，送人離開。

  看她急匆匆的，孫芳好奇，也沒上去，就在樓下說話。

  「你打聽那幹什麼？」

  心中疑惑。

  還打算等生意做不下去，把中轉站那塊地轉讓出去，接連來了三個買家，價格都不讓人滿意，正發愁呢，親生女兒竟然還打聽旁邊的地。

  林雙絳悠著母親的手，撒嬌道：「媽，你就告訴我嘛……你要不說，我就自己去問，到時候讓人戳刀子你可別心疼。」

  孫芳忙拉她的手，「我的兒，媽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兩人上去。

  坐定，女人開門見山道：「你在外面這些年是長了不少見識，可是做生意哪有這麼容易，以前就是隨你折騰，反正也沒多少錢……但現在不一樣，幾個娛樂城和酒樓規模越做越大，只要找到合適的地方開，不說掙大錢，也決不會賠本。」

  都說做生意膽子只會越來越小。

  真是一點沒錯。

  看著母親擔憂的樣子，林雙絳也覺得自己有點魯莽，泡了茶遞過去，給孫芳揉肩，緩和了語氣，「我知道，你怕我東一榔頭西一斧，到時候兩邊空。我這不是還在想嘛，等事情打聽清楚一定匯報！」

  說完，笑嘻嘻的。

  孫芳看她一眼，沒說話。

  女兒從小到大，大事小務都是自己拿主意，現在能給她這句話證明確實長大了，多少有點分寸。想了想，便讓她放手去做。

  中轉站落魄下去，不是她想看到的。

  如果女兒真有本事起死回生，那真是燒高香。

  得了准信，拿到對方的信息，林雙絳馬不停蹄趕到鎮上，好在霍啟他們幾個熟門熟路，一聽她要找旁邊那塊地的主人，直接帶到人家裡去。房子修在楊村，高門大戶，那排場估計是照著宮殿修的。

  略站了站。

  敲門。

  霍啟便站在他邊上。老闆再厲害也是個姑娘，一個人來談事，他還是老實跟著比較好。人沒到，狗先叫，低沉的吼聲伴隨著鎖鏈嘩啦啦的響動，林雙絳聽得頭皮發麻。許弋繁的雪橇犬已經夠大了，也發不出這樣的聲音，這家不會養了頭熊吧。

  正想著。

  門慢悠悠開了。

  頭髮花白精神，精神矍鑠的老人探頭出來，眼珠子動了動，看向她，沉聲道：「找誰？」

  「程老闆在嗎？」

  這人有個外號，叫程千萬，據說家中資產過千萬，吃不完用不完，是村裡的第一大富戶。對方仔細打量她，「我就是，有何貴幹？」

  沒想到是個老爺爺。

  林雙絳心裡打起了鼓，老人家對自己的財產最是捏得緊，就怕到時候怎麼都說不動。笑兩下，道，「我是公路口汽車中轉站的老闆，有事想和您商量。」

  「進來吧。」

  門這才全部打開。

  剛一進去，一陣風夾雜著惡臭撲面而來，差點，吐出來。體型巨大的方頭狗，懶洋洋張著嘴，一雙褐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藏獒。

  很久以前在寵物展上看過，貌似許多富人都特別喜歡養這種大狗。

  林雙絳看得頭皮發麻。

  和普通寵物的眼神完全不同，這是會吃人的眼神。

  下意識往後躲，霍啟站在她右側，兩人戰戰兢兢進到屋裡去。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總算知道這位程老闆為什麼敢修這麼大的房子，不怕別人覬覦，開玩笑，陌生人進來還不進了這狗肚子，隔天就變成糞。

  「怎麼，你想買？」

  還沒說話，對方就問她。

  女孩喝口水，和霍啟對視一眼，也不髒著掖著，直接道，「現在這邊生意不好做，中轉站也是勉強生存，我就想乾脆搞個倉庫，租點錢。」

  「倉庫？」

  老人自顧自抽菸，「能搞成？」

  林雙絳苦笑，「搞不搞得成，搞了再說。您給個准信……」朝著狗的方向望一眼，「這邊還挺不方便來的。」

  伸出三個手指頭，在她面前晃晃。

  女孩泄氣道：「這麼多，能不能少點？」

  對方一瞪眼。

  生氣道：「我讓你三天之後過來！」想想也是，突然提出這種請求，也得容人家考慮考慮。點頭說好，約定了時間便帶著霍啟往外去。

  藏獒依舊全程盯著他們。

  真是膽戰心驚。

  「媽呀，下回我不來了。」

  拍著胸口，心有餘悸。霍啟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不行，還得老闆你過來談。」

  女孩肩膀一塌。

  嘆氣。

  明明剛從程老闆那逃出來，林雙絳卻高興不起來，開車把霍啟送到，回去的路上發現兩個人在鎮口拉拉扯扯，腳邊就是河流。入夏以來，雨水多，本來只是一條小河這幾天水位不斷上漲，黃漿奔涌，大有滔滔東流的氣勢。

  小心避過兩人。

  眼看其中一個要滾下去，人在車上，都忍不住叫出聲。

  這下去，可撈不上來。

  急忙開窗去勸，女方聽見她的聲音轉過頭來，兩人俱是一愣，左雨。順著看過去，堪堪扶住碎石站立的正是夏子豪。

  倒車，停在路邊。

  女孩下來，看著狼狽的兩人，扭著眉，「你們演的那一出？」

  遠看是吵架，近看是打架，結果是唱二人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不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表演，「會出人命的。」

  瞪了一眼夏子豪。

  臭小子就知道他要左雨的電話沒安好心，這才多久，就逼得人家姑娘動手。左雨又羞又惱，跺跺腳，跑了。夏子豪起來，低頭，發現腳踝青了二話不說直接上車。

  行吧。

  女孩搖頭。

  送他回去。一路上青年都不說話，只是望著窗外，過一會兒又莫名其妙道：「她喜歡我呢。」

  噗！

  差點被口水嗆到。

  祖宗，大爺，她在開車呢，能別這麼刺激麼。到市里，對方心情不大好，直接拉著林雙絳去喝酒，去的還是她家的小吃店。廚師是她媽的貼心幫手，要是讓孫芳知道她大白天就帶著人在店裡開喝，只怕回去少不掉一頓數落。

  打包了吃的。

  拉著夏子豪往外去，最後買了啤酒坐在公園涼亭。

  旁邊是唱地方花戲的老阿姨，面前是後知後覺，說話仿佛老太婆裹腳布的夏子豪。幸好林雙絳心大，面對這樣的情況，不但沒有嫌棄，還挺樂呵。

  吃著花生米。

  聽他叨叨。

  因為工作時常和左雨接觸，開始大家都有點尷尬，時間長了，也就習慣。變故出現在上星期，夏子豪過去拿交接文件，在左雨的桌上發現了一本陳舊的筆記本，藍色鋼筆寫的文字密密麻麻，不失清秀，一頁頁讀下去。

  「你猜寫的是什麼？」

  打了個酒嗝，男人看向她。

  林雙絳哪知道是什麼，捏了花生米去打他，「快說，跟我賣關子。」

  低笑兩聲，又皺著鼻子，差點崩潰。

  「那是小說，裡面我和她從高中一直讀到大學，畢業後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叫夏花一個叫夏草。」

  「……」

  本想問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轉頭發現，男人哭了，兩行眼淚跟水龍頭開閘一樣。

  停不下來。

  調侃的話收回去，拍拍男孩的肩膀。林雙絳也不知道說什麼，乾脆就什麼也不說吧。左雨也真是一點沒變，悶騷得讓人猝不及防。

  「她喜歡我，她一直喜歡我。」

  夏子豪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