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荷花池憶

  卜煥章帶著她，兩人慢悠悠在香雪服裝廠逛了一圈。

  基本情況，程秋月都了解的差不多。

  香雪的情況和富麗製衣廠類似，都是老舊的服裝廠，開始凸顯出跟不上時代的變化這點弊端，而且工廠大部分制度都是老式的，多年沒有變化。

  唯一相同的是，香雪的廠長也是新上任，正磨刀霍霍打算對工廠來一個大改革。

  離開了香雪服裝廠的中心區域，兩人停在一處荷花池邊。

  

  卜煥章的視線停留在荷花池上，隨即逐漸空茫。

  「工廠的情況都看了，現在有什麼感想嗎？」

  聽到這樣的問話，程秋月不禁想起了那天和秦端硯的對話，有種被上級考核的既視感。

  「香雪現在的問題很嚴峻，如果不能改變的話，很可能最終就是泯然眾人......」

  這是時代發展的痛點。

  「嗯！」

  卜煥章緩緩點頭。

  就在他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周圍傳來一陣機器躁動的聲音。

  程秋月抬眸看了看，遠處有許多工人圍繞在一起，其中一架挖掘機，正在挖另外一個大的荷花池。

  工人們齊聲喝令的聲音，加上機器的噪音，聽在耳朵里不免讓人有些煩躁。

  她頭一回看見卜煥章臉上出現了煩躁的神情。

  心裡不免有些納悶。

  之前參觀香雪的時候，他的情緒都很穩定，怎麼如今就開始煩躁了......難道他討厭噪音？

  這麼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

  卜煥章撇下程秋月，上前和那群工人交涉。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在這裡幹什麼？」

  話語冷峻，語氣嚴肅。

  讓人不容小覷。

  帶頭的包工頭戴著一頂紅色安全帽，是個矮壯的中年人，看到卜煥章的穿著打扮，神色就帶上了幾分敬意。

  「這位先生，我們是香雪服裝廠找來的工程隊，他們說是要把這荷花池給填了，打算給工廠做一個教學樓呢！」

  包工頭滿臉堆笑，肉眼可見的討好。

  緩慢跟上的程秋月正好看清他的表情，心情頗有些微妙。

  「什麼時候的事！」

  因為過于震驚，卜煥章還後退了兩步。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連忙收斂神色，又恢復了從容的模樣。

  「是劉廠長和我們談的，工程款只給了兩成，說是後面完工了才給尾款。」後半段是包工頭的小聲嘟囔。

  卜煥章神色一滯。

  似乎什麼都能明白了。

  「你們先回去吧，今天不開工！」

  他擺擺手，攔在了包工頭等人面前。

  包工頭為難地看了眼機器，笑著解釋：「先生，這日子都是說好的，何況我們這麼多人，都要吃飯的，這機器一天不開工，對我們影響挺大的......」

  讓他們不開工也行，只要錢給到位，他們巴不得不幹活呢！

  「沒事，今天的錢照樣算。劉廠長要是問起，你就說是我說的。」

  卜煥章心裡亂如麻，頭一回心緒如此不平靜。

  「你是？」

  包工頭看他這幅作態，心裡已經信了三分。

  只不過，這樣的大事，他總得知道對方的身份，回頭找劉廠長詢問的時候才能有個名頭。

  「我是卜煥章，卜家的人！」

  卜煥章淡定地開口。

  這個姓氏，就是他的底氣。

  包工頭長長地「噢」了一聲，瞬間秒懂。

  原來如此！

  香雪服裝廠的原身是怎麼來的，本地人基本都知道。

  面前這位應該就是那位可憐的卜家的小兒子......倒是沒想到人長得這麼英俊，還如此年輕！

  「好的好的！卜先生，這件事我會和劉廠長交涉的，你如果需要的話也儘早和他商量，畢竟我們這工程隊耽誤一天都不少錢！」

  雖然卜先生明白說了，今天的開銷他負責。

  可是......後面要是談不下來，他的隊伍和機器就都要耽誤在這邊了，那可是會影響他掙錢的！

  目送包工頭帶著工人們離去，卜煥章的心情十分複雜。

  「卜先生？」

  程秋月等了一會，都沒見他緩過神來，忍不住出聲打擾。

  「怎麼了？」

  卜煥章反應過來，雙眸還有些失神。

  「卜先生，要不，我們先去找劉廠長詢問一下？」

  看得出來，這片荷花池對小舅舅好像挺重要的。

  「嗯......」

  卜煥章頓了頓，隨即輕笑道：「不急。」

  他拿出手帕，在荷花池的石台上擦了擦，隨即伸手邀請。

  「坐吧！」

  程秋月從順如流，在他身邊坐下。

  看得出來，他有話要說，她便配合的當個傾聽者。

  「小時候我經常在這片荷花池玩耍，後來工廠被上交了，就很少來了，每次進來還要偷偷地。」

  「那時候阿凱長得壯實，他就帶我翻牆，摸黑過來，趁著早上大家還沒上工，偷偷地待一會。」

  當時身邊沒有了家人的陪伴，老宅子也被收走，他身邊所有熟悉的物件都不見了。

  唯有這一處荷花池，讓他還能回憶當初一家人的溫馨場景。

  久而久之，這處荷花池，就成了他的一處回憶。

  也算是情感寄託。

  哪怕明知道，荷花池早已不是當初的荷花池，家人們再也無法回到身邊，他還是抱著這一份執念。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真實的感受自己的過去。

  程秋月沒有說話，默默陪伴著。

  等到卜煥章說完。

  周圍久久地沉默。

  「聽我說這些，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他突然開口。

  程秋月搖搖頭：「不會！」

  「我很榮幸能聽到你的故事。」

  這些事從他口中娓娓道來，不帶有太多情緒，只是平靜地講述過去發生的事，頗讓人覺得有些滄桑。

  她知道那些年的事，對他影響有多大，因而還有些心酸。

  這麼多年，一個人熬過來，該有多難啊！

  「別看我說得好像很困難的樣子，其實我小時候在家裡也是萬千寵愛集一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日子過得特別好的！」

  「當時周圍所有的小孩都羨慕我，所以......」

  程秋月點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

  她大約能明白，這個男人，估計是為自己暴露過去的脆弱時刻而感到不安，所以說點別的找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