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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公益組織的誕生

2024-05-04 06:36:06 作者: 瘋狂的小蘆葦

  這一天晚上,錢玄很遲才趕回東交民巷,大概都已經過凌晨了,大牛聽到大門被敲的「啪啪啪」大響,便跑去開門,屋裡的三人也都開了門,停止了手裡的動作。

  「皖之,豫才,老朱,我們明天就能上報了!」錢玄像是一個戰勝而歸的將軍,又像是終於把一肚子氣泄的乾淨的孩子,總之連進院子,都是用跑的。

  「見到邵主編了?」湯皖向前迎上幾步,問道。

  「一開始沒見到,我去他們編輯部,裡面的人告訴已經明天的《京報》已經定刊了,不過看了稿子後,又說邵主編在印刷廠,帶著我去找人!」錢玄走到房裡,坐到板凳上歇息,這會兒的晚上,已經有些寒意了,但是臉上還掛著細微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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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見到了邵主編,就把稿子遞過去,他二話沒說,借著牆上的燈光,靠著牆就看起來了稿子,然後就說明天要多加一份副刊!」

  能用副刊的形式發表,已經算的上極高的看重了,明天的報紙都已經在印刷了,是無論如何不能改變的。

  昨天的發生的大事件,無論是某人的稱帝,還是南方的《討袁檄文》,都將會是所有報紙重點報導對象,《無言的戰鬥》若是以副刊的形式發表,將會免費搭上這一趟順風車,隨著報紙被送往千萬家,憑白獲得了一個大宣傳。

  待錢玄歇息了一會後,迅哥兒問道:

  「邵主編可還有說些其他的話?」

  「就說明天一定能刊發,然後說過幾日來拜訪!」

  ........

  這樣看來,明日應該是定能刊發了,這一瞬間,湯皖和迅哥兒四目相對,均透露著眼睛裡的炙熱,這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正式打響了。

  中國第一部白話文學作品竟然在這個特殊日子,與世人第一次見面竟然用這樣的方式,湯皖覺得既勇敢,又顯得幼稚,分明是內心裡的倔強在「作祟」。

  這一夜一如既往的,和之前的熬夜加班一樣,但是房內氣氛卻又顯得不一樣,光從錢玄不住的往門外看去就知道了。

  自從發出戰鬥宣言後,迅哥兒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把開了鋒的刀刃,那一個個寫在紙上的字,總是給人一種透到骨子裡的寒意。

  文字的魅力被發揮到了極致,又總是能創造出一副真實的畫面感,讓讀者從心底里沉浸到書里去,這大概便是迅哥兒的文字魅力吧。

  送報紙的小哥在照例的時間點,送來了今日的報紙,只是一眼看過去,首刊的位置無不是某人的消息。

  下面便是《討袁檄文》,這樣的畫面出現在同一張報紙上,竟生不出絲毫的違和感來,大概便是這個時代獨有的特色吧。

  一般正常人看報都是從首刊位置開始看起,看完了熱點消息一般都會放下報紙,呆坐著深思一下,等再拿起報紙時,才會發現今日的《京報》多了一份副刊。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無言的戰鬥》幾個醒目的大字,再繼續讀下去,才發現竟然是一部白話文學連載小說,5000字的篇幅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快速的讀完一遍後,才知道背景竟然是「丁戊奇荒」。

  有些年紀大的讀者,經歷多那個年代,便能立刻感同身受,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里,然後再感慨的發出大抵意思相近的話語:

  「那個時候啊,餓死了好多人的....」

  便像是對「丁戊奇荒」死去的成千上萬人的命運總結,可當被用文學文字的形式再度重演後,不免對書里的人物的命運產生了擔憂,也許這,就是人類對共同悲慘過往的同情吧。

  這樣的情形,在首都的各個角落交替上演著,人們上午還只能在角落裡小聲的談論政事,下午便可以大聲的聊《無言的戰鬥》,酒肆里,茶樓上,街邊小攤,到處都能聽到人們在談論。

  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是能夠引得起讀者的共鳴的,一群人都在議論一個話題,總會有一兩個「被突出」的人,引領著話題的方向。

  「丁戊奇荒的那幾年,我還沒出生,偶爾的聽到提到過,也被家裡長輩避開了!」一個中年人拿著報紙說道。

  「我倒是出生了,但也不記事,只是知道餓死了很多人!」

  「何止是很多人,光咱們直隸就得餓死一半!」有人十分確認道,就像是親眼看到的。

  「那都是從別處逃荒來的,直隸死的不多。」

  「怎麼不多,這裡也是重點受災區,餓死的都是沒收成的。」

  ........

  大家議論不止,爭執不下,這時候,有人指著坐在邊上,一言不發,端坐著,杵著拐杖的老者。

  這名老者外號黃六爺,今年有60多歲,發生大饑荒的時候,剛好20多一點,如今卻已經是一位年邁的老人了,杵著一根拐杖,安靜的坐在邊上。

  聽著有人在說著「丁戊奇荒」,黃六爺一瞬間,就想起了那段永生難忘的歲月,即使年事已高,高,容易忘事,但關於那幾年的事情,卻記得分外仔細。

  「黃六爺,您老給我們說說唄?」有人說道。

  「是像這上面寫的麼?」還有人指著《無言的戰鬥》說道。

  「總覺得這幫搞文化的,喜歡誇大事實,要真死那麼多人,還得了。」

  黃六爺握緊了手裡的拐杖,塵封的記憶像是開閘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溝壑縱橫的臉龐便像是當面旱災導致的龜裂的農田。

  「『丁戊奇荒』啊,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怎的又被拿出來說了?」

  「六爺,您老經歷過,就給我們說說當年的事兒唄!」

  見此,有人立刻給上續上茶水,黃六爺低頭淺飲一口,回憶道:

  「既然你們想聽,我就說說吧。」

  「那一年是丁丑年,我才21,過年的時候雨雪就少,有人就說今年怕是個旱年,到了夏天的時候,果然開始大旱。」

  「地里的莊稼成片成片的旱死,我就和家裡兄弟分別帶著人,成天的在地里轉悠,剛開始河裡還能有點水,整個河道都幹了,眼睜睜的看著莊稼全都旱死了。」

  「有些家裡沒有餘糧的,當年就過不下去日子,帶著全家老小往南方跑,他們那邊雨水充足,湖泊河流多,興許到了南方,能討口飯吃。」

  「家裡有餘糧的,就等著來年能有個好收成。第二年是戊寅年,哪知和去年一模一樣,一滴雨水都不下,所有人都慌了,開始逃荒,往南邊跑,往首都、平津跑。」

  「我祖籍魯省,原本家中也算富裕,存了些糧食,可架不住餓的發瘋的人,烏泱泱的幾百號人,想攔也攔不住,吃完這家到那家,一路吃下去,最後跟著吃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有人問道:

  「官府不管麼?」

  黃六爺冷哼一聲,道:

  「官府剛開始還能管一管,後來就不管了,只守著城裡的糧倉,不讓餓的發瘋的人來搶。那些人一個個都餓的眼睛發綠,明天能不能活都不知道,哪還管的了這些,在一天夜裡,糾結了一千多號人,打死了幾十個官兵,搶了縣裡的糧倉。」

  說到這,黃六爺伸出一個手掌,比劃著名:

  「我頭上五個哥哥,兩個姐姐早就嫁人,父親在頭年就去世了,家裡又被那些人吃空了,大哥和二哥就帶著我們,索性跟在那些人後面吃別家的,後來在縣裡糧倉,搶了一大布袋糧食。」

  隨著繼續往下說,黃六爺記憶里的畫面也來越清晰,全然顧忌不到,此刻身處茶樓,就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

  兄弟六個團坐在家裡的祠堂中央,黑暗的空間裡,只有中間的一束小火把在跳躍,淡黃的火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滑過。

  往日熙熙攘攘的家裡,此刻冷清的很,沒有了一點生機,大哥帶著兄弟們先是跪拜祖宗牌位,然後無奈說道:

  「父親不在,理應由我行駛父親照顧之責任,但遇災年,家中已經空,還得早做打算。」

  「這一布袋糧食,一份為二,我帶老三,老五,去南方;老二你帶老四,老六,去首都」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往後各安天命吧!」

  老二帶著老四,黃六爺和半袋糧食,連夜往首都趕路,一路上全是逃荒的人,路兩邊的書皮被剝的乾乾淨淨,野地里被翻了一遍又一遍。

  黃六爺苦笑著問道:

  「你們知道哪種樹皮最好吃麼?」

  邊上的人都搖搖頭,能坐在這裡的,一般家裡不說大富大貴,卻也是不缺一口吃食,便有人說道:

  「六爺,您給我們說說,漲漲見識!」

  卻見黃六爺一臉認真回味的樣子,喉結緩緩的上下擺動,那種記憶深處的樹皮味道突然舌尖流竄。

  「榆樹皮最甜,柳樹皮苦,楊樹皮澀,至於樺樹皮一般沒人吃的。」

  「樺樹皮有毒麼?」邊上的人竟然發出了陣陣細微的笑聲。

  黃六爺沒有介意,而是仔細的回答道:

  「樺樹皮沒有毒,但是樺樹皮咬不動,一般吃了樺樹皮的人活不過三天。

  「為何活不過三天?」有人問道。

  「我二哥啊,就是吃了樺樹皮,沒到三天,就給活活給脹死了。」六爺臉上的溝壑只是稍微擠了一下,便又馬上恢復了平淡。

  剛剛那幾個發笑的人,瞬間止住了笑,立刻給黃六爺恭敬行禮,賠罪道:

  「得罪了六爺,給賠個不是,還請原諒!」

  黃六爺揮揮手,不在意道:

  「沒事,都死了這麼些年了!」

  似乎剛開始的時候,大夥都當做奇聞異事來聽,漸漸的就沉入了黃六爺的敘述里。

  不緊不慢的蒼老時光的聲音,只是在說話的時候,穿插著一些偶爾的哀怨,更多的則是回憶的唏噓。

  「那您四爺呢?我們可從來沒見過?」又有人問道。

  黃六爺也只是隨意的說著:

  「我四哥呀,也死了,是活活餓死的,把最後的一塊樹皮給了我,我硬撐到了粥棚,活下來了。」

  「怪不得六爺您,每年都在城外設粥鵬呢?」有人恍然大悟道。

  黃六爺從魯省逃荒到的首都,硬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等到了粥棚,靠著一碗清粥活下了命,在往後的日子裡,勤奮刻苦,靠著一輛租的黃包車起家,成了如今城裡的大車行老闆。

  每每思及那一碗救命的清粥,都感激萬分,於是在每年冬季最冷的時候,就開幾天粥棚,今年更是早早的就開了。

  「一碗救命的清粥,才活下了我,自當十倍,百倍報還恩情!」黃六爺道。

  「六爺高義,我劉某人佩服,今年這粥棚,我也出一份力。」說著就從身上掏出兩個大洋來,恭敬的放置在黃六爺邊上的桌子上。

  黃六爺一時還未曾反應過來,便聽到這人繼續說道:

  「我祖上也是逃荒來的,想必也是沿路受過恩惠的,能力有限,便盡一份力!」

  這人叫劉俠,在城裡經營著好幾家布店,平日裡素來講義氣,因此有人贈他個外號——劉大俠。

  「大俠好樣的,我王某人也來湊一份熱鬧。」說話的叫王信,在城裡經營著幾家餐館。

  「算我一份!!一個大洋!」

  「我也一個大洋!!」

  ........

  黃六爺從來沒想過一場普通的喝茶談話,竟然會變成了一場慈善會,也不知道該如何辦是好,幸虧邊上有人提議道:

  「六爺,您起個頭,找掌柜的借個紙和筆,把數目都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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