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任務

  其實顧槿緊張的不是陸庭川發現自己是女兒身，而是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在軍營待下去了，甚至傷兵營都不會再歡迎她。

  才剛剛感受到自己為戰士的使命感，剛剛立下雄心壯志，好不容易適應了軍營和戰場，轉眼就要被打回原型。

  她曾經問過茵娘眾人，脫離了軍隊能做什麼？現在，顧槿不得不自己思考這個問題——脫離了軍隊，她什麼都沒有。

  屋內陷入很長時間的沉默，直到廚娘送來了陸庭川的藥膳。顧槿在這裡蹭吃很久了 ，這回送過來的也是兩個人的分量，可她卻再也坐不下去。

  陸庭川不知道她這些過山車般的心裡活動，只是看著顧槿放在桌上寫滿了橫的紙張說：「接著練點和橫，你還有八百遍的點和九百遍的橫。」

  

  「好」

  「還不坐下吃飯？」

  「······好。」

  晚間，顧槿也不敢再在陸庭川床下打地鋪了，看見她抱著被褥往出走，陸庭川也沒攔，還「貼心」的給她安排了院中的偏房。

  只是屋中突然空下來，他突然感覺還有一點點不適應。

  顧槿還是照常按時去給陸庭川換藥，可一連等了好多天，居然沒等到將她調出軍中的消息。趙濤見了她也沒有任何異樣，還是很官腔的讓其好好準備接手新兵。

  甚至被發現身份的第二天，顧槿沒有早起練筆畫，晚了給陸庭川交作業，還被他問起，教訓自己不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於是顧槿只能接著早起、接著練字，兩個人之後的相處沒有任何異樣，就連給陸庭川換藥他都沒有反對。

  時間悄然划過，一個多月後，陸庭川的傷痊癒了，除了氣血不足還需繼續溫養，其他的已經絲毫看不出異樣。

  顧槿早已在陸庭川腹部傷口結痂的時候就搬回了傷兵營，嚴旭還是不讓她回集體宿舍，所以她住在單獨的小帳篷里。

  提心弔膽的過了這麼長時間，見陸庭川的確沒有暫時將自己清退出軍營的打算，顧槿有些摸不著頭腦。本想抽個時間問問陸將軍到底打算如何處置自己，卻接到了陸庭川給她的一個任務——雖然不用再操心換藥的活，擒王軍在豫州幾次戰役中救下的數十角營女子都交給了她，讓她按照原先的安置方法去處理。

  因此這段時間顧槿雖不用帶兵，也一直在操心這個事情。

  擒王軍也算攻下了一半的豫州，除了西邊多山地外，大部分還是闊朗的大平原，又有多股大河及其支系流經，簡直是天賜的良田好地。

  顧槿也考慮過在這裡建農莊，就算姑娘們做不來需要力氣的大型耕種活計，在傷退軍士的幫助下，也可以做一個蔬菜基地。園中所出蔬菜也不怕沒人要，不說酒樓飯館的會收，後邊駐守豫州的軍隊也需要大批量的蔬菜供應。

  最大的問題其實是現在姑娘們需要快速變現的活計，種菜能看到收益的時間短則也要兩三個月，她們等不起。

  顧槿按照先前在渝州的方法，先去跟姑娘們接觸了一下，試圖找到統一會做的東西。可惜這裡沒有茵娘一般的主心骨，也沒有柳芳媛一般有一技之長並且會做生意的人，大家會的東西五花八門，什麼都不會的依然有。

  就在顧槿煩擾到底該如何的時候，一個姑娘主動找上了她。交談幾句後，姑娘說出了她的要求，顧槿只感覺氣血上涌。

  「你說什麼？！」

  她嚴厲的質問嚇了小桃一跳，她顫顫巍巍的開口：「婢、婢子只是來問、問問，什麼時候再開角營？不用安排什麼活計的······」

  忍了好幾口氣，顧槿在腦海里自己過了兩遍這個話，冷冷地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所有人的意思？」

  「不、不是所有人的，就我和櫻姐姐。」

  「給你們機會，讓你們過正常人的日子，你竟還不願？」顧槿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個桃子這回膽子大起來了，她小聲嘟囔：「我什麼都不會啊，不管做什麼活計都是累的。」

  沒再說話，顧槿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努力的為她們想出路到底有什麼意義。她想到了一開始爭取解散角營的初衷，因為茵娘、因為柳芳媛、因為一眾在苦海掙扎還一直幫她的姐姐們，她不願意再看到女性作為一種毫無人權的工具。可是現在有人跑來告訴她，我就是不願意去做活計。

  桃子見顧槿半天沒有說話，抬頭瞄了一眼，卻看見眼前這個軍爺死死盯著她的可怖眼神，嚇得她一激靈，又趕緊低下頭去。

  半晌，顧槿終於開口：「若我告訴你，軍中再無角營，你當如何？」

  這個問題，桃子從沒想過，她在漓營待了快四年了，早已適應了那般生活，她甚至不太相信這群人會真的遣散角營。她和櫻姐姐都認為，這個人前來詢問自己會幹什麼活計，只是裝模做樣罷了。

  見桃子一直低頭沉默不語，顧槿再也忍不住火氣，怒道：「說話！」

  「婢、婢子，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會······」說著，她竟還哭了起來。

  顧槿只能耐著性子，放低語氣問道：「不會可以學啊，讓你去種菜你可願意，就是撒撒種子、除除草，翻地挑水的活都有人幹了。」

  沉默，桃子不說話，她的不接腔已經表明了態度。

  「呵！」顧槿冷笑一聲，冷冷的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會再考慮的。」

  沒有辦法，顧槿無法對這自甘墮落的人假以辭色，這桃子和原先那些姐妹的對比實在是太明顯了。一邊是積極生活，靠雙手的勞動換取糧食，另一邊卻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顧槿害怕自己再跟她說下去會被氣死。

  直到桃子走了，顧槿還是沒消下氣來，一個人坐在桌前發呆。這些身陷角營的女子，雖不知當初如何淪落，顧槿都一直以為大家都是被逼的。

  桃子的出現讓她明白，不是所有姑娘都有重新生活的想法。渝州府的順利讓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角營女子何其多，這其中又有多少像桃子一樣的姑娘？這是思想上的淪陷，自己能把她們拉出來嗎？顧槿不知道。

  作為副手，張平川自然成為顧槿辦這件事時助手，他就站在門外，也聽到了顧槿陡然拔高的音量。見桃子走後屋內一直沒有動靜，他推門進來，看見了雙目無神的顧槿。

  「平川哥，她們不願意幹活，你說，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