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剖心

  雲星辰晃了晃手上的銀針，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我娘是大夫，我懂一些行針之法，識得一些穴位，有什麼奇怪的嗎？更何況，是他先要對我動手，我不過反擊而已，我沒錯呀！」

  說著，扭頭看了看李璟行道，「大人，我說的對嗎？」

  緊張的李璟行看到雲星辰沒有吃虧，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

  他伸手搭在雲星辰肩膀上，輕聲道，「太危險了。」

  雲星辰搖了搖頭，「我不怕，我說過我會保護大人，我就一定要保護你！」

  雲景看到李璟行握著摺扇的手抖了抖，他那長長的睫毛也顫抖了片刻，隨即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道，「你還是個孩子。」

  「我可以保護你！」雲星辰神色十分認真。

  

  李璟行看了他許久，抿著的唇微微動了動，最終只看向李澤渝道，「滾，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見狗腿子吃了虧，李澤渝縱是膽子再大，也不願意倒在地上哀嚎。

  這個臉，他丟不起。

  所以，他夾著尾巴逃了。

  狗腿子見主子逃了，雖然嘴裡喊著痛，也連滾帶爬離開了酒樓。

  前一刻寂靜的酒樓瞬間又熱鬧起來，有人划拳，有人拼酒，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李璟行這桌挪走了。

  雲星辰也從長凳上跳下來，端坐在桌前，任由李璟行給自己添菜。

  陸恆砸吧著嘴，滿臉羨慕道，「小不點，你怎麼就不保護保護我呢？我也是柔弱不能自理。」

  雲星辰埋頭啃肉，沒有搭理他。

  陸恆見狀，又瞅著李璟行道，「衍墨，你跟我說說，到底給這個小不點灌了什麼迷魂湯？」

  李璟行頭也沒抬，伸手抄了一個饅頭塞進了陸恆嘴裡。

  陸恆張嘴說話被塞個正著，嗚嗚叫了幾聲，最後還是自己將饅頭拽了下來。

  陸恆見李璟行和雲星辰都不搭理他，便往雲景方向挪了挪，壓低聲音道，「雲姑娘，你兒子對衍墨是不是有什麼心思？」

  雲景瞥了他一眼，陸恆立即縮回脖子，捏著饅頭企圖擋住自己的臉道，「你就當什麼都沒有聽到。」

  雲景看著黏著李璟行的兒子，無奈嘆了嘆。

  原本以為雲星辰的心理足夠強大，強大到根本不需要父親的存在。

  現在看來，不過是自己想多了。

  無論這個孩子是什麼設定，他都是一個孩子。

  他渴望有母親的疼惜，也渴望有父親的陪伴，而李璟行的出現，彌補了這個遺憾。

  換句話來說，雲星辰早已將李璟行當做了他心裡父親的角色。

  他在李璟行身上學習保護身邊重要的人，也在學習如何與人相處。

  儘管這些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他沒有放棄。

  雲景不由自主揉了揉額角，滿腹心事卻無人可訴。

  「大人，那個人從前一直欺負你嗎？」雲星辰大抵是填飽了肚子，才有精力去管旁的事。

  李璟行伸出拇指將他嘴邊的食物殘渣擦去，沉聲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你放心，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雲星辰歪著腦袋看著李璟行，神色認真做出了承諾。

  陸恆在旁搓了搓手臂，一臉嫌棄，「這要說對衍墨沒有什麼心思，打死我都不認！」

  不過，雲星辰懶得搭理他罷了。

  散了後，李璟行擔心李澤渝不肯善罷甘休，回府找幫手，來尋麻煩，執意要送雲星辰和雲景回去。

  馬車行到半路，雲星辰便睡著了，他躺在李璟行懷中睡得正香。

  雲景看了看兒子道，「抱歉，我往日從不知星辰如此黏人，給大人添麻煩了。」

  李璟行垂著眼道，「你將他養得很好，從未麻煩過旁人。」

  「大人可知，星辰是在遇到你之後才漸漸顯露這麼多情緒嗎？」

  李璟行愕然般看向她，雲景輕聲道，「在沒有與大人相遇之前，他從不曾理會別人的感受。一朵花的凋謝，他不會感懷。旁人受傷，與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只有見到屍體的時候才會露出奇怪的笑容，他的眼睛裡有嗜血的光亮。」

  李璟行的手指卿卿摩挲著雲星辰的額角，他垂眼看著懷中的孩子，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驟然浮上心頭。

  有許多細節能與雲景所言對的上。

  「我很擔心，擔心他成為沒有感情的殺手。」雲景聲音輕柔，將這些事婉婉道來，「所以將他引上仵作這條路，這條路很艱辛，可是他從未叫過苦，你知道為什麼嗎？」

  李璟行抬眼看著雲景，眼神清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星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雲景點了點頭，「我想著，縱是他這一生都感覺不到喜怒哀樂，那也沒什麼。只要健康、本分活著，能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很好了。」

  「可是，如今看著他與你在一起，會笑、會鬧、會保護他想保護的人，我心裡又生出了貪戀。我想讓他像普通人一樣，擁有喜怒哀樂的權利，過他想過的人生。」

  「星辰會過上他想要的人生，你不必擔憂。」許久之後，李璟行回了這麼一句。

  雲景垂首低聲道，「多謝李大人。」

  李璟行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久久不曾開口。

  被人保護，被人重視，被人依戀的感覺太讓人貪戀了。

  儘管這些都是來自一個孩子。

  雲景以為會和李璟行一直沉默到家，誰知他突然開了口。

  「我很羨慕星辰。」

  「嗯？」雲景抬頭看向他。

  「那夜多謝你尋到我。」

  李璟行說了這兩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就再也沒有開口。

  而雲景也聽明白了，他道謝的是那個雷雨夜。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無法觸摸的傷口，李璟行有。

  那個傷口隨著時間的流逝並沒有痊癒，而是潰爛流膿。

  他不曾將這些腐肉挖去，也不曾想過讓這個傷口痊癒，所以他的傷口才會一次又一次潰爛流膿，一次比一次嚴重。

  李璟行沒有說，雲景也沒有問。

  兩人心照不宣，讓那個傷口繼續潰爛。

  行至藥廬門口，天已全黑，李璟行將雲星辰從馬車上抱下，誰知卻變天了。

  電閃雷鳴，大風驟起，李璟行臉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