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喬止月篇 愛而不得，忘卻不能（一）

  身為英國公嫡長女，在外人眼裡，我含著金鑰匙出生，註定了豐衣足食，吃穿不愁，大富大貴過一生。可是，誰又了解過我心裡有多苦？

  我一出生，穩婆將我從產房裡抱出來，祖父母一看我不是男孩，他們拉下臉掉頭就走，我爹只好追出去哄我的祖父母。我娘出了月子之後，每天早上都帶著我去給祖父母請安，可祖父母從來都不抱我，甚至都不曾對我笑過幾次。就連洗三禮和抓周禮，賓客滿堂，祖父母閉門不出，拒絕出席。府里人都對我笑，外面的人都對我笑，可只有祖父母從來都不對我笑，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惹得祖父母不高興。

  我不敢當著祖父母的面問為什麼我一出現他們便不高興，我只是很疑惑，為什麼祖父母對著自己的親孫女笑不出來，一旦是其他族人抱著男童來府里玩，他們喜歡的愛不釋手，什麼好東西都賞給那些小孩，而我從來沒得得到過祖父母的任何賞賜。

  

  我有時候會偷偷的問我娘為什麼祖父母不喜歡我，我娘告訴我祖父母對人就是那樣，嚴肅慣了，並不是不喜歡我。我早就懂事了，我娘那是騙我，祖父母不喜歡我。

  漸漸長大了，我才明白，祖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可我身為女子，我從出生就少長了一樣東西，我能怎麼辦？

  我爹出去打仗的時候，我娘便會親自帶著我睡覺。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娘常坐在床邊抹眼淚，我娘責怪自己沒用生不出兒子來，導致我被祖父母低看。大人們都以為小孩子不懂事，分不清誰好誰壞，這完全是大人自以為是。我四五歲大的時候便懂得自己不是男孩子，千萬不能惹祖父母生氣，要乖巧懂事，要知書達理，就算祖父母對我冷臉相向，我也必須笑咧咧的請安。

  祖父母不喜歡我，導致身為孝子的爹，我爹也必須裝出不喜歡我的樣子。我爹極少抱我，每逢打了勝戰，我爹風風光光的班師回朝，我娘總是四更天便把睡得正香的我叫醒，命下人們給我梳洗打扮，她親自挑選適合我的衣裳和髮型，想讓我爹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娘把我帶的很好。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我爹只看見祖父母和我娘，他沒誇過我一次好看，也沒在公共場合表揚過我。

  可以說，英國公府里有地位的四個人，祖父母和我的爹娘，只有我娘一人發自內心的喜歡我。在這樣的環境下，五歲之前的我是敏感而自卑的，我總是小心翼翼的度過每一天，我怕惹得祖父母和我爹不高興，我怕我做錯了事會失去我娘的寵愛。我怕這怕那，惶惶不可終日，可除了我娘之外，幾乎再也沒有人注意到我身為英國公的嫡長小姐，性格懦弱，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見過很多世面的樣子。

  直到五歲夏天的一個早上，我娘涕淚滿面，跌跌撞撞的帶著我離開英國公府。我娘坐在馬車上放聲大哭，我娘的貼身侍女只一味的給我娘遞帕子，我既不知道我娘為何哭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能讓我娘不要再哭了。

  直到下了馬車，我才明白我娘為何哭泣。我娘的爹娘，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母，一夜之間雙雙去世。我的外祖父母，很喜歡我，每年我娘都會帶我來外祖父母府上住一段日子，少則六七天多則十幾二十天。我的外祖父母身子虛胖，但他們慈眉善目，都很喜歡抱我，逗我玩。府里的舅舅、舅媽、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都喜歡跟我玩，就連下人們也時常會帶我玩。英國公府就像地獄關著我，而我娘的娘家則是天堂。

  對我那麼好的外祖父母去世了，一定是去了天堂吧？

  我娘帶我來哭喪，在祖父母的靈堂上，我發自內心的哭泣，幾次昏厥過去。出殯前一夜，我娘命我跪在外祖父母的棺木前，她說的話我永遠都記得。

  「止月，你才五歲，娘說的話你不一定聽得懂。但娘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娘必須告訴你一切。外祖父母在京城中素有威望，外祖父官至戶部尚書，娘曾是名門閨秀，求親的人踏破門檻。娘和你爹能結為連理，也是緣分。自打你出世之後，你常說祖父母不喜歡你，娘很抱歉以前說的是假話，對，他們真的不喜歡你。這個世界上，真心喜歡你的人不多，娘是，你的外祖父母也是。如今外祖父母去世，你就只有娘一個人真心喜歡你了。你生在英國公府，僅僅靠娘的喜歡是遠遠不夠的。你必須變得強大，變得優秀，讓祖父母注意到你，讓你爹喜歡你。娘沒有外祖父母當靠山，眼下只能依靠你了啊！」

  我娘說完，將我摟在懷裡抱頭痛哭，五歲的我，聽得雲裡霧裡，但我也懂了不少事。外祖父母是我娘的爹娘，我娘沒有爹娘當靠山，她得多無助？我要努力，我要成為我娘的靠山！

  當時，我不明白我娘為何要什麼靠山，她是英國公夫人，榮耀至極。直到我十幾歲才搞清楚其中緣由。外祖父官至戶部尚書，外祖父死前一年的夏天，先帝撥款一千萬防洪救災。沒想到第二年修築的河堤決堤，導致一個縣全被淹沒，死傷無數。我的外祖父引咎自殺，外祖母殉情自殺。

  等於是我的外祖父成了罪臣，以死來逃避先帝追責。皇帝要是追問下去，我娘不就成了罪臣之女？那我娘還有何臉面當什麼英國公夫人？

  回到英國公府之後，我娘穿著素淨，命我也只穿素色的衣裳。我爹身為女婿，沒有戰事，每天晚上都在家。我的外祖父母出殯的第三天，我便跪在我爹的書房門口，跪求他答應教我武功，把我當男孩子培養。

  我說出這種想法，我爹避而不見，甚至接連兩個晚上沒回家。我跪了三天三夜，我娘跪了三天兩夜，我娘在第三天實在是支撐不下去暈倒了，祖父母才發話命人去請大夫並把我爹叫回來。

  我娘病好了，我便成為我爹的弟子。

  成為我爹的弟子只是第一步，後面吃的苦真是遠超常人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