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城西出刁民（二）

  日頭很大，我穿的衣裳又多，手裡還提著吃食和酒，走了幾步路就大汗淋漓。那汗水黏住了宦官服緊貼在我的皮膚上，十分悶熱。我儘量保持目不斜視，額頭上的汗水流到眼睛裡，難受的很，我雙手都拿了東西，騰不出手來擦汗，只能任由汗水順著臉頰流下。

  身體上的不舒服，我儘量忍耐。可一陣陣難聞的味道席捲而來，那種味道夾雜著臭味、潲水味、尿味等，叫人作嘔。城西就像一池發臭的髒水，叫我很難適應。

  可我除了忍之外，再無第二個選擇。我眉頭擰緊，只顧往前走，誰知竟撞上一個有點軟綿綿的牆。我抬眼看，竟是一個打著赤膊身上有幾道刀疤，滿身肥肉的胖男子。此男年約三十多歲，胸前一團烏黑的胸毛，看起來甚是噁心。

  

  我忙後退三步，道：「大哥，不好意思，麻煩你讓一讓，我趕時間。」

  「你趕時間？巧了，大爺我也趕時間。既然咱們都沒什麼時間耗著，這樣吧，你給大爺一點買路錢，大爺就讓你過去。」

  他的眼睛看著我手裡的酒和吃食，似乎恨不得一把搶了去。我和他站在大馬路中間，兩邊都是低矮的民房，很多打赤膊搖扇子的男人就坐在自家門口看熱鬧，無一人上前幫我！原來車夫大哥說得一點都不假！

  形勢對我很不利，我該怎麼辦？

  他又說：「小兄弟，你眼睛烏溜溜的轉啥呢？怎麼？不想給大爺買路錢？那也好說，你別指望從這裡過去。」

  有句話叫窮山惡水出刁民，可我沒想到尚在京城管轄範圍內的城西竟然會如此混亂！我打不過這個男人，罵他等於是對牛彈琴，周圍又沒有人可以求助，簡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難道我今天必須被這個人打劫一番？

  我賠笑說：「大哥，求你通融一下，小弟我真的沒什麼錢，手裡這些吃食還是找人借錢買的，這些吃食是拿去孝敬我那去世的爹娘。大哥，你要是吃了我爹娘的東西，說不定他們夜裡會去找你談談人生呢。」

  我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若是他搶了我這些東西，我那做鬼的爹娘不會放過他。我就不信他一點都不怕！

  他哈哈大笑兩聲，「別裝神弄鬼的嚇我，大爺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你那兩個死鬼爹娘？」

  我看他面露凶光，利益薰心，只得連連後退，緊緊護住手裡的吃食和酒。我後退一步，那男子便前進一步，他說：「小兄弟，甭管你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大爺我聞著這酒味特別香，估計是好酒。天氣這麼熱，沒什麼精神，喝幾口好酒提提精神，也是好的。」

  處於下風的我，一邊後退一邊接話道：「這酒花十幾文錢買的，很差的酒，沒法入口，大哥你別被香味給騙了。」

  「我喝酒二十多年，好酒還是差酒，一聞便知，如此好酒，方圓一里之內都能聞到荷花酒的清香，不是好酒是什麼？小兄弟，你穿著也不錯，肯定是個有錢的主，你休要唬我！」

  我後悔不迭，早知道換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來！皇帝准許我出來一個時辰，若是被這個惡霸纏住，我什麼時候才能去顏府？

  為了爭取更多時間，我頗為識時務的笑著說：「大哥，好眼力，這確實是荷花酒！我一個朋友家專門釀酒的，才免費給了我這一壺，我見大哥也是愛酒如命的主，不如借花獻佛送這一壺荷花酒給大哥吃如何？我還附送你兩個大包子和一些滷牛肉給你當下酒菜，大哥，你看行嗎？」

  「不行！大爺我要所有的吃食和酒，還有你把這身好衣裳給脫了，再把身上的錢財乖乖呈上來，大爺我就放你過去。」他仰天大笑，露出一嘴的大黃牙，其中兩顆門牙斷了一半，甚是難看。

  沒想到這人獅子大開口，吃食和酒他想要，我咬咬牙可以給。可他竟想要我這一身好衣裳，怎麼可能！我好聲好氣給他東西，他竟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味懦弱不是辦法，我必須想辦法鎮住場面！

  我把包好的包子、饅頭、紅燒肉和滷牛肉往身後一拋，立刻有很多人聞聲而動，哄搶那些吃食。那男子氣的嘴都歪了，吼道：「你這黃毛小子，怎麼出爾反爾？」

  我看著那些人爭搶那一點吃食，有人搶到了半個包子，連肉餡都沒有，狼吞虎咽。我提高聲音道：「我這手裡有味道極好的荷花酒，誰想要？」

  忙著搶東西的人抓緊搶來的吃食，圍到我身邊，一個個的伸出髒手去搶我手裡的酒壺，我做出要摔碎酒壺的樣子，眾人被我嚇唬住，都嚎叫著讓我別摔掉這壺好酒。

  這麼多人對這一壺酒有興趣，那就好辦了！

  「大家都想喝這壺荷花酒，我想分給大家喝」我停頓了一下，用帶刺的目光看向那肥頭大耳的男子，接著說：「可他想一人獨吞，大家願意不願意被他一個人喝掉一壺好酒？」

  眾人吼著不願意，都過來哄搶，我手裡的酒壺不知被誰搶去了，那男子氣死了，跟一群民眾爭搶，哪裡有時間管我？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我使盡渾身解數，差點被擠成一個肉餅，又被哪個不長眼的踩了兩腳，雖然模樣無比狼狽，但總算是逃出來了。我跑到一個角落裡，看他們搶的如火如荼，而我身上上好的道袍在爭搶中破了幾處，梳好的髮髻掉下來許多碎發，我怕時間來不及，忙不迭的跑向茅草屋。

  我進了茅草屋，時間緊迫，沒有換女裝，仍穿著破爛的衣裳沿著密道一直走。良久，我才到了顏府。

  我不能從正門進，那太招搖了。可我也不能從後門進，後門有丫鬟浣洗衣物，媳婦子和老媽子準備飯菜，我一進後門，少不得要被她們圍住七嘴八舌的一通問。

  思來想去，還是爬圍牆比較妥當。顏府的圍牆圍成院子，周邊栽種了一些樹木。我找准了一個地方，恰好有一顆櫻桃樹在牆內。許久沒爬牆也沒爬過樹，技術有些生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進了院子，最後摔了個狗啃泥。

  今天真是狼狽到家了，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在家丁們滿是疑問的眼神中，說：「老爺讓我鍛鍊爬牆的技術，這可是有強身健體之功效。眼下，我鍛鍊完畢，你們快去請老爺到書房裡，就說有貴客在等他。」